大姨是来看家婆的,也是来发作二舅妈的,只不知到底哪个是顺道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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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门放下了一包年糕同半斤鸡蛋糕,问候了家婆几句,便冲着随后过来的二舅妈开了火:“弟妹真个是会当家!听说昨儿个赶场青菜卖得好价钱,衣料都扯起一身回来,做啥子不拿过来大家开开眼界!”
二舅妈一震,脸色就有些发白,强笑着说:“哪有这回子事嘛!大姐莫听人胡扯,谁家的青菜卖得起衣料钱……”
“哦——这我就不懂明白了,那朱裁缝剪出一大一小两套料子,是给哪个地?没得是他在学雷锋做好事?”大姨冷笑。
见瞒不过去,二舅妈白着脸仓惶地解释:“这不是见兵娃儿同他爸衣裳都补不起了,正好娘家屋头翻箱底找出来一点布票……”
“我呸!”大姨兜头一口啐过去,拿手指了鼻子数落:“骗鬼啊!就你那个娘家,关进不关出,那么好心轮到你来贴补自家老头娃儿?一年到头回娘家,次次哭穷,偏生我家幺妹儿两口子一走就翻得出两身衣料?家婆大哥脾气好,你就打量世人都是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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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舅妈深深地埋下头,再也不敢出声辩解。二舅在一旁满头的汗,也是大气不敢出。
合该他们运气不好,尽管珍秀见势不妙早早躲进了宝晨兄妹的房中,啥事儿不懂的兵娃儿却在此时从二舅院子里跑了过来,手里还举着那只布娃娃,一路跑一路喊:“幺妹儿,你的娃娃!你的娃娃补好了!”
直通通冲进来,被大姨一把按住,顺手拿过布娃娃,盯着娃娃腹部针脚整齐的缝合线,“这是幺妹儿的,啷个在你手头?啷个成这样子!”
宝晨还算仗义,连忙出去解释:“大姨莫生气!娃娃是我弄坏的,让二舅妈给缝好……”
大姨缓了脸色,在宝晨头上爱怜的摸一下,“大姨没生宝晨的气,乖娃,带弟弟妹妹屋头去耍!”
回头又盯着二舅妈冷笑:“弟妹好手艺!娃娃补得平展展,宝晨宝辉的褂子也改得精当快到!想来我家二弟同宝贝侄儿的新衣裳,没得多久也可以上身了?”
二舅妈煞白的脸这时已涨得通红,二舅嗫嚅着:“大姐莫气,大姐莫气……我说她,回屋头我说说她……”
大姨又盯上二舅,“二弟,你是个好的!舍不得累到小外甥,亲自代他们跑腿去寄信!
二舅也息声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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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婆适时出声劝解:“好喽好喽,当了两口的娃儿们,你这是做啥子?吵吵地叫人脑壳疼!眼看就晌午了,赶紧烧火做饭是正事!”
大姨也见好就收,挽起袖子出去拎篮子摘菜。珍秀忙一溜小跑跟上去抢,“我来我来!”
对着珍秀,大姨倒是笑眉笑眼的,“好女子,我俩一块儿来!”
堂屋里二舅两口儿也埋头出去,上厨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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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屋,宝辉向宝晨眨眼,宝晨冲宝辉翻眼,只有兵娃儿兴冲冲向宝然展示伤口缝合了的布娃娃,“幺妹儿,怎么样?娃娃肚子不漏了!”
漏倒是不漏了,可怎么看怎么像在肚子上趴了条大黑蜈蚣,说不出的狰狞诡异。
宝然上上下下端详半天,去家婆屋里翻出一小块纱布头,仔细给娃娃扎上,挡住了蜈蚣,最后在腰侧打个小小的蝴蝶结。再放远了看看,嗯,不错,另类时尚的伤病员风格,也许额头上再扎一道效果会更好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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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饭后大姨宣布,接下来的一段日子,家婆要休养,地里农忙,宝晨宝辉开学,宝然就接去她家抚养,归还时间待定。
二舅妈的脸这下变青了,她明白,这些都是借口。尽管刚才家婆给打了圆场,大姨并没打算就此放过她。人家爸妈刚一走,这才出了年,宝然就被接走,这是在全村人面前打她的脸哪!
她求救地看向丈夫,二舅也正愁着脸看向家婆。完了,家婆她老人家又端起大茶杯来慢悠悠喝了,眼皮都不抬。
宝然倒是无所谓的,自己现在的状态,放在哪儿都是个小累赘。有人肯主动要了,就该开开心心跟着去,没什么好矫情的。
于是甜蜜蜜地冲着大姨笑,大姨更得意了,“就这么说定喽!宝然,跟大姨进屋去收拾东西,回家让你美云姐姐陪你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