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末的一天,美术课上,老师布置了自由临摹的作业,一帮小朋友嗡嗡嗡,甚至在座位之间来回乱窜。
宝然借了老师一本厚厚的黑板报花,挑中了其中一副很有特色的,照着用铅笔勾好了轮廓,把书转给其他同学,自己拿了蜡笔正细细地描绘。
红玉凑过来,仔细一看:“哎呀!”不可思议地皱起眉毛:“你怎么尽想着画这个?早就不时兴啦!应该是你大哥我大姐那一辈的了!”
“是吗?我觉得挺好的呀,多……带劲儿啊!”宝然呵呵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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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大的图画本上,一只铿锵有力的一看就是劳动人民的大拳头,紧紧握住顶天立地一支笔,这一点宝然觉得有点儿不搭,下回给它换铁锨好了……,尖尖的笔头上,扎着垂死挣扎的尖嘴猴腮一小人儿,估计随着时代的不同,曾经分别代表了四害,四人帮,牛鬼蛇神走资派啊各色人等。
这幅图是宝然的大爱啊!粗粗的铁钩银画的黑色勾边,形如版刻,后面一轮光芒万丈的火红太阳,金黄色皮肤,再配上小人蓝绿的脸色,色调强烈,主题鲜明,富有深刻的教育意义和强悍的视觉冲击力。前世的宝然曾经在大哥歪歪扭扭的图画作业上惊鸿一瞥,等她熬到三年级,教学风格已经与时俱进了,再也找不到此等国色,如今有这样的大好机会,怎能轻易放过?估计她们也就借着小学校偏远落后之秋风,赶上这么最后一拨了。红玉怎么就不懂得欣赏呢?道不同不相为谋!
红玉发晕,心想宝然是不是给她爸爸教的魔障了?这都什么年代了还在画这个!你就算不画一休哥,起码也该是七仙女铁臂阿童木啊,可看看宝然的图画本:工农兵大联合,高举红灯闹**,大寨梯田,这都是些什么啊!难怪杨老师和王晶盼星星盼月亮般盼着宝然赶紧到了岁数好把她收入少先队,这也太根正苗红了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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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学近一年,天天上课下课回家的混着,红玉也知道跟宝然多争没用,这家伙心情好了就不紧不慢一句顶一句地跟你慢慢扛,要是懒怠动了就眨起眼睛装傻,几乎就没有被人说服的时候。算了,还是自己的正事儿要紧!
红玉再凑近些,讨好地笑:“宝然啊,你这边也快画完了……,上次我跟你说的那个,黄色卷头发公主的那张,什么时候能弄好了给我啊?能不能把那个项链,再多加几串儿?要长长的,珠子好多的!裙子照上回给高静的那个,裙摆再宽一些,多加点儿蝴蝶结,好不好?”
“好啊!”宝然答应得痛快。
没有花仙子和迪斯尼的年代里,爱美的小姑娘们是多么的容易满足啊!动画片还未大肆引进的这个时候,红玉和高静只能根据简陋的童话书一支盗版的图画尺子,来展开她们无限的遐想。
这种情况下,宝然手下层出不穷的花冠头饰锦衣华服,还有那些卡哇伊的大眼睛,小蜻蜓般轻捷紧俏的身姿,轻而易举地就俘虏了两个少女之心刚刚开始发芽的小女孩儿。为了得到那些线条流畅配色新鲜的美丽图片,红玉和高静两个围着宝然团团转,几乎是有求必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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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宝然也从不会提什么过分的要求。就像今天她只是随意地问:“红梅姐姐这几天怎么都没到我家去啦?刚开春,你家门口的花呀菜的好像也种过了,还有什么事儿可忙的吗?”
红玉说:“没有啊,家里没什么事儿。这些天姐姐都是好晚回来,做好了晚饭就出去了!”
宝然手里的红蜡笔一顿:“出去?她晚上还出去做什么?”
“好像是和她班里的同学搞了一个什么文学社,几个人天天又是写文章又是作什么现代诗的!”红玉翘着指头,轮流欣赏着精心修剪的指甲。快点儿到暑假吧,指甲花快点儿开吧!到时候又可以染红指甲了。
要只是这样还没什么,顶多人变得更酸一点儿……。宝然想想还是又问:“你确定?是她这么跟你说的?”
“啊?”红玉不明白这有什么确定不确定的,但还是乖乖回答:“没错啊!经常都是她们班那个,叫什么月的姐姐找过来的,我还看见过她们办的手抄报呢!蜡纸刻出来在学校里油印的!”
那就好,宝然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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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玉这时候汇报的来劲儿了,继续爆料:“你知道吗?姐姐她们班的那个,就是我刚才说的那个什么月……”
“肖月!”宝然帮她补齐,不然读者会以为她们在凑字数。
“对,肖月!前天给学校记大过处分啦!”红玉神秘兮兮。
“哦?为什么?”宝然眉不动,头不抬。
“我给你讲啊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红玉左右看看凑得更近。
……世上不知有多少的机密就是这样被人千叮咛万嘱咐地给泄露出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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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玉的气声在宝然的耳朵边痒痒的响起:“学校下的通知是说她违反了校规校纪,其实啊,是因为……”
……沙沙沙沙……
宝然皱着眉头揉了揉耳朵:“你要实在不愿意告诉就算了,我不生气!”
红玉无奈,前后左右又扫描一遍。宝然凉凉地说:“你再看,全班都好竖耳朵过来听了!”
红玉这才用手拢了嘴凑过来再说一遍:“其实是她跟高二的男生……乱搞……对象,给老师抓住啦!”
“哦——”宝然默诵:改革的力度要更大一些,步子要迈得更快一些!谁说的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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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玉期待了半天,见宝然“哦”完了就没有下文了,很是失落。“你……,你怎么不说话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