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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在开学前,宝然终于在肖月红梅的带领下,见识了那位在肖月男友口中,惊天地泣鬼神引领石城现代先锋艺术的超凡脱俗的大画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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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家果然……,与众不同。出水狮子般的长发绺绺四散,一身牛仔服新窟窿压新窟窿,大补丁摞小补丁,上面各色符号字母油彩墨迹,斑斓遍布。全身上下散发着个性的,自由的,狂放的,不羁的……,种种的肖月及其男友称之为艺术家特有的风姿气息。据说他因为表现过于优秀,遭到了单位领导的打压报复,今年以来已经办了三次画展都被强行关闭。
“可真正的艺术是永远不可能向无知和世俗屈服的!”这位勇猛强悍的艺术急先锋慨然地说,这时他正在自己小小的单位宿舍里接待肖月这一批仰慕者。
宿舍后面,是一个大大的地下仓库,角落里堆满了木板框架帘帷帐幕,另外两面墙上高高低低挂满了大大小小的画框。宝然她们进来时,那里正有三两个人或闲逛,或驻足,据说这是他单位堆积杂物的小仓库,现在被他利用起来搞自己的私人画展。
居然还有个正式工作,这让宝然小小的意外了一下,就多嘴问了一句:“叔叔您在哪儿上班啊?”
肖月赶紧纠正:“哥哥!宝然,这是个大哥哥!”
……谁让他留那么大一把胡子的?也不说梳一梳,上面是今早的还是昨晚的或是若干天以前的粥,给黏成了那副可怜样儿?
宝然乖巧地认错:“哦,对不起!大哥哥你在哪儿上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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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家哥哥很和蔼:“***,哥哥在文工团画布景,可那些都是次要的,是为了生存而暂时屈从于流俗的敷衍之作,就跟你们学校里写了好多遍还要再写的作业一样。真正称得上作品的,都在外面的那间屋子里。”
您这半文半白的,不怕我听不懂吗?
宝然看看他,哦,人也不在乎自己这个性别混沌的小孩子能不能听得懂,嘴里叫着***,眼睛却跟着红梅打转儿哪!
十七岁的红梅,出落得身影娉婷,眉清目秀,虽然不像她妹妹那样的令人惊艳,穿着也简单朴素,但白净的肌肤,娴静的姿态,再加上青春无敌,已经强过了任何的修饰与妆扮。
宝然不屈不挠地追问:“哦,那大哥哥画的那些敷衍之作,一个月可以挣到多少钱用来生存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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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月有点儿埋怨红梅,干嘛非要带着宝然过来啊!这么小个孩子能懂得什么?进门来尽问些婆婆妈**问题,当着人画家的面儿,真给自己丢脸。赶紧帮着打圆场:“宝然啊,哥哥不在乎挣多少钱,哥哥可是个真正的艺术家,一心只扑在他的绘画上,哪里有精力来关心这些!走咱们出去看看,你不是也很喜欢画画儿的吗?一会叫哥哥给你指点指点啊!”
画家哥哥很大度,并不计较宝然刚才有欠高雅的问话,起身在前面引着红梅和宝然往外走,并且很和气地问:“你也画画儿吗?平常都画些什么啊?”
“我画花仙子!”宝然欣然回答。
“哦!”画家哥哥点头表示可以理解:“人类最初的审美,总是流于粗浅的表象,用自己理想中优美的外型和鲜艳的色彩来满足最初级的感官享受,可随着社会的进步和我们对于人性更深的思考,我们应该致力于挖掘自己内心和灵魂深处的本能和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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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然觉得,这人的口才应该比他的画艺更加令人崇拜。至少,他说的话听起来虽也是半懂不懂,可那些高高低低挂了满墙的杰作,是一个也看不懂。
看不懂没关系,画家哥哥脾气很好,一点儿也不像他的外表那么轻狂叛逆,而是耐心地一一解说,尽管他的解说开口就是毕加索,闭口就是群体意识,从黑格尔到萨特,从绝对论到后现代主义,都在他口中洋洋洒洒汇聚一堂。
可惜他的旁征博引过于繁杂,而且好似并不是很在意面前的听众到底有没有跟上他飘若飞鸿的敏锐思想,倒像是非常享受姑娘小伙儿们眼中的困惑与晕眩,更加兴致昂扬地口沫横飞,以答疑解惑普及艺术的神圣姿态,力争侃晕一个算一个。
又是一个伪艺术!宝然鉴定完毕,撇撇嘴:不就是想泡小姑娘吗?想泡你就凭本事泡呗,遮羞布还要裹了一层又一层,还不如真流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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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然渐渐有些犯困,见红梅左摇右晃地也有点儿迷离,就凑近了同她咬耳朵:“姐,他这个艺术还是挺管用的,催眠效果不错哦!”
红梅的瞌睡飞了,“扑哧”一声轻笑出来。
画家哥哥暂停了他的滔滔不绝,微笑着向这边注目:“周红梅是吧?你也觉出了,梵高的那种形诸于外的疯狂,其实相当可笑对吗?”
红梅与宝然对视一眼,……已经讲到梵高了吗?
出于礼貌,红梅哈哈着,随口说:“是啊是挺好笑的……”,心的话梵高是谁,好像是个画画儿的?回家问问宝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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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家哥哥又谦虚地说:“你们也别光顾着在这儿听我说……”
别担心我们没在听。
“……还是照着自己的兴趣四下里看看,给我多提些意见好吗?很多都是以前的作品了,有些仓促有些幼稚,唉,没有一张非常满意的!”他口气略带萧瑟地遗憾着,眼睛却自豪地扫向小气窗边挂着的几幅……,几幅……,说不上是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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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然和红梅善解其意地过去细看。半天红梅不是很肯定地同宝然商量:“这是……,几何模型?那两只应该是眼睛,可眼睛怎么会落在地上?”
宝然见多识广,想象力也比较丰富:“这是人体!姐,你再想象一下,一个没穿衣服的,人体,大头朝下,倒立!呵呵有点儿抽象是不是?”
红梅再次细观,点点头:“这么一说倒真是!可惜除了眼睛像眼睛,别的都太……,夸张了,有人长那样儿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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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懂这幅画了!”画家哥哥不知什么时候来到她们身边,带着终于得遇知音的激动:“这正是我这副画想要表达的:一个人的表象,时间长了,不仅会欺骗世人,甚至会欺骗了自己,只有眼神,眼神会出卖一切。就像你……”他微微侧头,两眼直视着红梅黑白分明的一双眼睛,“你在人前很安静,总是微笑,不停地微笑。可是,***,你的眼神很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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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然五雷轰顶,仰头注视着这位观心天使。
天使根本无心鸟她,继续着他那诗一般的台词:“可那是你这个年龄不应该有的忧伤,你应该被人宠爱得像公主一样。”
……历史,宝然念,这是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