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睡不着」
不知道已经翻来覆去几次了,最后空太把头埋进枕头俯卧着,以言语表达自己现在所处的状况。
当然,即使这么做,依然什么也没发生、什么也没改变。
抓着手机看了时间。深夜两点。躺下来已经过了两个小时。
空太没办法,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起身开灯。
日光灯的光很刺眼。眼球已经诉说着睡意,脑袋却莫名地清醒过来,这种矛盾的感觉让人无法平静下来。
原本在脚边蜷缩着睡着的茶**小翼,感到不快似地抬起脸。瞪着空太一会儿,之后便打了个哈欠并立刻闭上眼睛。
在床铺上无意义地正坐着的空太,仿佛祈祷般上身往前倒下。
「请将睡魔分给我一点吧。」
闭眼过了一会儿,依然睡不着。反倒是为了寻找辱骂自己愚蠢行为的言词,使得脑袋运转的速度持续向上攀升。
空太叹了一口气,拾起头揉了揉眼皮。
明明要睁开眼睛很痛苦,为什么还是睡不着呢?
这一个礼拜每天晚上都是这样。
怎样才睡得着?平常又是怎么睡着的呢?
即使像这样思考着没有任何帮助的事,过了一会儿还是会转移到是不是要离开樱花庄这个问题。空太察觉到这点,想要逃到梦境的世界里,却完全睡不着而继续重复着同样的情形。
答案明明已经很明确了。
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陷入烦恼。烦恼又会产生新的疑问,一个接一个不断地扑到空太身上。睡眠时间因而不断被缩减。
「啊~~可恶!」
什么都不做的话,注意力就会集中在思考上,陷入无法自拔的负面漩涡。空太心想至少动动手,于是开始收拾已经晒好的衣服,在床铺上堆成了一座小山。
一件件仔细折叠好,只有这样的时间可以什么都不去思考。
但是很快地,空太的衣服已经折好,只剩下真白的部分。
小心地折起制服上衣避免折到衣领,将学校指定的藏青色袜子一双双重叠摆好。剩下的内衣裤虽然也想专心折叠好,却立刻败给了第一件拿起的黑色蕾丝衬衣的性感。
这不过是一块布而已。
虽然这么告诉自己,但还是无法违抗雄性的本能,不经意就幻想起真白穿着的模样而充满了罪恶感。此时,就像落井下石般,接下来的对手是与衬衣成套的黑色内裤。空太抓着两端,忍不住僵硬愣住。
突然回过神来的空太,确切地进行自我分析。
「旁人看来会以为我是变态吧。」
之后迅速地折起两端,将内裤折成圆型。把贴身衣物类塞到制服上衣和毛巾之间,眼不见为净。
不论空太多么小心翼翼,这些衣服只要回到真白的房间,全都会散落在地上。
打扫那个房间,也是负责照顾真白的空太的任务。
如果空太离开樱花庄,仁就会接下这些工作吧。
如果是仁,应该早就看惯了内衣裤之类的,也不会像空太一样冒冷汗。不管什么事都能做得很好,仁就是这样的男人。
但空太却极度厌恶想象仁照顾真白的画面。
「我到底在想什么啊不是这样的吧。」
现在该思考的,是到底要不要离开樱花庄。虽然还有值班的事,但那都是空太个人的因素,这时应该已经和真白无关。但空太发现自己每天晚上最后都还是想着关于真白的事情。
真白对于空太说要离开没有任何反应。不论好或坏,都跟平常一样。简单地说,就是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发现陷入没有出口的思考而几乎快失去理智的自己,空太慌张地站了起来。既然睡不着,那就只能醒着。在房间里脑袋都快变得不正常了,所以空太想去喝个水,于是走向饭厅。
令人惊讶的是,深夜两点的饭厅里居然有人。
有个人影坐在冰箱前物色里头的东西。那是穿着睡衣的真白。即使有些困的样子,她还是从冰箱里拿出了胡萝卜,在眼前转动着仔细观察。她似乎不太中意地把兔子爱吃的东西放了回去,接着拿出了小黄瓜。与刚刚的胡萝卜一样仔细观察后,用力抿着嘴思考了几秒钟,然后毫无预警地咬下小黄瓜。
「你是河童(注,日本传说中的妖怪,喜欢吃小黄瓜)啊!」
维持咬着黄瓜的姿势,真白泰然回头看着空太。虽然空太突然出声叫她,但她看来完全没有受到惊吓,正喀嗤喀嗤地大口吃着小黄瓜。
「你该不会是肚子饿了吧?」
真白继续咀嚼着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你别再吃了!我弄东西给你吃!」
真白咕嘟地吞了下去。
「我不是河童。」
「我知道啦!」
空太先让真白坐在餐桌前,之后看了看冰箱。多亏最近照顾她的缘故,空太做菜的技术变好,能做的东西也变多了。
只是如果太吵,千寻可能会发火,所以空太从柜子里拿出杯面,想用这个来打发真白。
他用美咲买的橘色电水壶把水煮开,然后倒进杯面里,再放到在桌前等待的真白面前。
真白正准备开动
「等三分钟!」
空太阻止了真白。
看来她似乎连杯面是什么都不知道。
空太在餐桌前与真白隔了一个座位坐了下来。
三分钟感觉格外漫长。目不转晴看着杯面的真白不发一语,空太什么也说不出口。
这个时间真白还没睡的理由很清楚。今天也在画漫画吧?画到一半肚子饿了。才从房间走出来。
这对真白来说就是日常生活。从来到樱花庄以来,基本的生活模式没有改变。晚上画漫画画到睡着,白天被空太叫醒后上学去。回家之后,继续窝在房间里画漫画。
同年纪的女孩子还在聊着交男朋友了、跟那个差劲的家伙分手了、哪边的造型师好帅、在哪里买了衣服、要不要去唱卡拉OK、没钱了、体重不太妙、最近很无聊、四肢无力、那家伙很烦等话题时,她却为了以自己的双手获得想要的东西,每天不断地累积努力。
这样的真白对现在的空太而言,实在太耀眼了,光是看着都觉得痛苦。当太强的光亮就在眼前,就会想苛责什么都没做的自己。
「空太。」
「啊,怎么了?」
「三分钟了。」
「可以吃了。」
真白打开盖子,开始唏哩呼噜地吃起杯面。因沉默而快窒息的空太,仿佛寻找自己的容身之处般开口。
「那个之前说的新人奖,截稿日快到了吗?」
「六月底。」
「这样啊?原来是这样。」
「嗯。」
大约还有一个半月。
「这样的话剩下的时间就不多了。」
「」
「不,也无所谓。」
「嗯。」
「对了,大概会有多少人投稿啊?」
「七百或八百」
「这样吗?」
「嗯。」
对话的节奏好像不太对。原因出在空太身上。
这些跟准备离开的空太已经无关了。
担心会得到这样的回答,所以空太的发言与态度便不自觉地变得胆小。
吃完之俊,真白没有离席,空太也错过了离开的时机而动弹不得。不舒服的气氛,飘荡在两人之间。
随着时间流逝,空太越来越无法正视真白。视线不幸对上时,就会因为莫名的心虚不安而一阵揪心,差点要发出奇怪的声音。
想赶快离开这里。
虽然这么想着,却又觉得先离开好像逃走一般而感到抗拒。
好好加油。
只要说这么一句话就回房间,但是办不到。反倒觉得就是这句话说不出口。
没有鼓励别人的立场,该加油的是自己。真白有目标,而且朝向目标迈进。她已经很努力了。在这种情况下,暴露出空虚的自己实在太难看。
正当空太快被自我厌恶给压扁时,玄关方向传来一阵声音。回头一看,打着哈欠的仁正站在那边。一如往常,他的领口还残留着口红印。
仁看了空太与真白,说出理所当然的疑问。
「你们在做什么?」
「不,没什么。」
「还说没什么,看起来好像是要签离婚协议书的那一瞬间。」
「喔,这样啊。」
「喂、喂,怎么连你最擅长的吐槽都这么不带劲?」
这时,真白站起身。
「我吃饱了。」
她只说了这句话,便走出饭厅。大概会回二楼的房间继续作业吧。目送着不发一语的真白背影,就在余韵消失时,仁若无其事地开口。
「空太。」
「什么事?」
「如果你没那个意思,真白就由我接收了。」
「!」
空太无法以言语表达情感,只有身体很直接地反应而直盯着仁。不,是瞪着。仁的嘴边浮现微笑,像是享受着空太的反应。
「模范答案是『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话』吧?」
「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话?」
「不想被抢走就要牢牢抓紧。」
「我对椎名并不是那种」
「不然是什么?」
「是什么」
虽然觉得心里有答案,却没有说出口的自信。一旦化为有形的东西,就无法找借口而没了退路。但这不就意味着自己其实很清楚,自己的想法到底是什么
「咦?仁,你回来啦。欢迎回来~~」
救了一时语塞的空太的,是带着惺忪睡眼从二楼走下来的美咲。看她握着长长的铅笔,大概是在进行原画作业吧。
「喔,我回来了。」
「我口渴了~~」
无视现场的气氛,美咲脚步啪答啪答地走到冰箱前,拿出两公升的宝特瓶装水,就这么直接喝了起来。
「学弟也要喝吗?」
说着双手将宝特瓶递过去。空太正要伸手去拿时,被仁给中途拦截。
仁喝完剩下的水,把空的宝特瓶还给美咲,边说晚安边走出饭厅。
留下来的美咲看着宝特瓶口僵住。
「怎、怎么办?学弟」
她心不在焉地发着呆。
「我跟仁间接接吻了」
大概没有期待空太的响应吧,在他开口前,美咲便脚步不稳地边碰撞冰箱、餐桌椅及墙壁,走回二楼的房间了。
被留下来的空太连动的力气也没有,就像往后倾倒似地坐在椅子上。贴着值班表的冰箱就在眼前。
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写着「负责照顾真白的工作」的纸条。
在真白身边,仿佛会被她朝着目标前进的光芒给灼伤。伹是自己又不愿意离开樱花庄,把一切都交给仁。空太想赶快脱离现在这种左右为难、令人烦恼的状态
越是去想,感情与思考越是纠结在一起,理也理不清。
时间已经来到三点。
时钟的指针总是以同样的速度、明确的脚步淡然走向早晨。
不论对谁,早晨总会来临。
但包围着空太的深夜要迎接黎明,还是好一段时间以后的事。
2
「你也该多少有点分寸吧。」
六月的某天放学后,等待着被叫到教职员室的空太的,是千寻毫不留情的一顿痛骂。
「我只说一句话。」
说了开场白后,千寻在胸前交叉双臂,翘着双腿,傲慢地往后靠在椅背上。跟平常一样一脸嫌麻烦的表情,「哪里有问题?」的部分被*净利落地省略掉,直接撂话。
「真是巧啊。我也正想着该有点分寸了呢。」
空太想让千寻息怒而开的玩笑,反而让她的目光更加锐利了。
「不是问志愿调查的事吧?」
空太又丢了一球试探情况。
「我才不会为了那种可有可无的事叫你过来。」
「不,我觉得那跟把蛋放进冰箱里一样重要。」
千寻所提的话题,是关于气氛有如六月的天空般阴沉的樱花庄。虽然偶尔放晴,但很快又布满沉重的乌云,忧郁的心情便会露出脸来。跟湿湿黏黏的梅雨季一样,挥不去不稳定的空气,这一个多月以来,一直黏附在肌肤上。
原因出在空太身上。
我要搬离这里。一开始就是这样打算。
一切都是因为这句话。
每天不断地想起,每次回想便觉得呼吸困难。明知道果断地决定就轻松了,但知道与决定还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
但是,仿佛与空太作对般,仁为了证明自己所说的话,每周有四天会回到樱花庄。寻找猫饲主的事也颇有进展的样子,今早被告知已经找到四只猫的饲主候补。
大概是个性差异吧,仁似乎没有特别在意,每天早上取代早安的问候是:
「决定了吗?」
如果回答:
「还在考虑中。」
「那你就好好烦恼吧,学弟。」
仁就会这么说,然后拍拍他的背。
多亏如此,空太并没有独自沉入严肃的大海里。还是像以往一样,被美咲耍得团团转,和龙之介也是每天用聊天室进行对话。
不过空太在三天前被龙之介严重告诫了。
垄罩樱花庄的瘴气元凶就是神田。要求你尽快处理。不用回信,只要给我结果。
传来如此唐突的简讯。
空太回复了充满各种借口,结果还是搞不懂到底想说什么的简讯。
再给我说这种让人想睡的话,我就把你沉到相模湾里去喔。比起东京湾,更推荐距离较近的相模湾的女仆敬上
收到的是这样令人笑不出来的简讯。
其中最大的问题,是与真白之间的关系。早上起床、准备便当,她想吃年轮蛋糕就给她,像这样奇怪的生活虽然并没有变化,但在交谈的时候,就会出现微妙的节奏错乱。
「天亮了,椎名。」
「早安。」
「喔,早安。」
「」
「」
对话间短暂的沉默,让人觉得意义深远。
「今天天气真不错。」
「是啊。」
「」
「」
空太开始想象,她是不是有话想说却忍着。或者完全相反,说不定她根本没有任何感觉。这也让空太的心境变得复杂。
一开始假装没发现两人之间的齿轮歪斜,但却随着时间流逝而变得越来越歪,甚至因而让樱花庄笼罩着厚厚的乌云。
于是,终于受不了的千寻便把空太叫过来。连因为嫌麻烦,向来采取放任主义的千寻,都忍不住想穴手。这是以往没有过的情况。
「神田,你到底有没有在听?」
面对像醉汉般纠缠不休的千寻,空太以叹气作为响应。
「总觉得很悲惨啊,就连我都要吸着像濒临离婚家庭般难闻的空气过日子。」
「老婆上个月才跑回娘家的高津老师,正以看到双亲仇人般的眼神看着这里,真希望你能选择一下措词。」
「就是因为结了婚,所以老婆才会跑了啦。」
「完全是偏见。」
「我才不管别人幸或不幸,但自己绝对不想被牵连进去。」
「这是老师在教职员室里该讲的话吗!」
「就算很会察言观色也还是结不了婚,所以无所谓啦。」
「老师刚刚不是说只说一句话吗?」
「你不要老注意那些小鼻子小眼睛的事。」
「老师你才应该多注意一些细节吧!」
教职员室里老师们的注意力,全都放在空太跟千寻身上。虽然边工作边摆出一副没兴趣的态度,但大家都竖起耳朵,偷偷注意这边。
就他们而言,这正是千寻最喜欢的隔岸观火。谁也没穴话。
「哇~~被骂了吧~~这就是你在我的课堂上睡觉的天谴。」
不,除了一个人。
坐在千寻对面的国文老师,白山小春以手撑着脸,愉快地看着空太。她一副毫不遮掩的样子,仿佛坐在摇滚区观战。
「小春给我闭嘴。你就是被学生瞧不起,他才会在课堂上睡翻了。」
「好过分~~千寻不是站在我这边的吗?」
小春像孩子般鼓着双颊。这动作很适合她,尽管她已经三十岁了。
「神田。」
「什么事?」
「给你一项作业。」
「哇,为什么啊?」
「惩罚你让我感到不愉快。」
「呜啊~~真是独裁者的发言。」
「你要离开樱花庄也好,要留下来也好,不管你选哪个都给我收拾干净。我绝对不会帮你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擦屁股。」
「喔。」
「做不到的话,就惩罚你跟我或小春结婚。」
「呜啊~~真是终极惩罚呢。」
「神田同学,你这是什么意思?」
「是啊,神田。如你所见,我是个好女人,而小春也发下豪语,说她是个在床上竭尽心力的女人,一定会让你玩得很开心的。」
「老师你在教职员室说什么话啊!」
「没问题的。老师都是大人了,会区分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开玩笑的。」
如果是这样,为什么在角落吃着芋头羊羹的世界史老师会噎到啊?物理老师则是打翻了茶杯,跳着喊好烫、好烫,这也让人感到不可思议。男性教职员几乎都以探虚实的眼神偷瞄着小春,这应该不是空太的错觉吧。
「嗯~~神田同学吗?我其实比较喜欢长相再可爱一点点的。不过,算你低空飞过好了~~因为我最近一直都没对象。」
「千寻老师,你也阻止一下白山老师吧。她已经完全状况外了!」
「才不要~~麻烦死了。」
就知道她会这么说。
「话说回来,那是在等你吧?」
从教职员室的窗户往外看,发现真白就站在校门口。撑着完全不适合她的大红伞,孤伶伶地站着。
「不要再给我找麻烦了。」
耳里听着如此可靠的话,空太离开了教职员室。
回教室拿了书包之后,空太不发一语地经过校门口,真白的脚步声在后面跟了上来。
空太以自己的速度,在被雨淋湿而变黑的柏油路上前进。有时真白与空太距离拉开,她便会小跑步地追上。空太即使知道这个状况还是不予理会,一心地往前走着。
背后一直感觉到真白想说些什么。
却意气用事地不回头。
但是,罪恶感立刻油然而生,开始在空太内心成长。
结果在回家路上不到一半的距离,空太还是妥协了。
在以前常玩沙子、只设有轮胎的儿童公园前停下了脚步。
真白的脚步声也停了下来。
「你有什么事吧?」
开口大概就是要不要离开樱花庄的话题吧。空太觉得除此之外没别的。
从那天起,真白就没再提起这件事。
空太也没再说什么。
自从说了要离开,情况就一直停滞不前。
空太放弃地转过头,视线却被大红色的雨伞遮住了。
「那把伞真不适合椎名。」
「因为是美咲的。」
「你自己的呢?」
「坏了。」
「那就去买新的啊?」
「买东西是被禁止的。」
「我知道。」
如果让她自己一个人去,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空太跟我一起去」
「哪天如果心血来潮就去。」
「这样啊。」
「你不是有话要跟我说吗?」
所以才会特地等着空太。
真白思考了一下,看着空太的眼睛,微微地喃喃说道:
「我以前就想说了。」
空太已经做好心理准备,接受她接下来要说的话。
「我一直到最近都还以为红树林是**的词汇。」
「」
「」
「啥?」
「我一直到最近都还以为红树林是**的词汇。」
「抱歉,给我一点时间,我先跟现实妥协一下。」
空太当场抱着头蹲了下来。
僵了整整三十秒,花了一分钟集中心神。
「你该不会是为了我,故意讲些俏皮的笑话吧?」
「」
在真白身上绝不会有这种可能性。
这么说来,真白只是自然而然地将存在于心中的话说出来而已。她为此在门口等待空太。
这以空太的常识实在难以理解。
「有必要现在说吗?没必要吧?绝对没必要吧?」
「那什么时候说比较好?」
「可能的话,一直放在你心里就好了!」
虽然最近已经开始习惯,但今天又提升了一个等级。
另一方面,没出现不想被提到的话题,让空太在内心松了一口气。
他正要继续往前走时被叫住。
「等一下。」
「什么事?」
空太没有回头,只是等着真白接下来的话。
「星期天陪我。」
「」
「为了收集背景用的资料,我想去个地方。」
「那是要在新人奖提出来的东西吗?」
「嗯。」
「这样啊不过抱歉,我周日很忙。」
其实根本就没事,只是没有照顾别人的余力。而且如果陪她去,又会想要痛批伫足不前的自己,实在不想故意跳入荆棘里面。
「去拜托仁学长吧。」
他带着蛮不在乎、像闹别扭的孩子般的语气。虽然想要好好处理,但现在不管做什么,好像都会转往不好的方向去。
「我知道了。我会这么做的。」
真白继续往前定。可以的话,空太已经不想再说任何话了,但真白却不允许他这么做。
「喂,椎名。」
「什么事?」
「你要去哪?」
「要回樱花庄。」
「宿舍在反方向!」
「我知道。」
「胡扯!你明明就自信满满地要走回去吧!」
「没有。」
「明明就有!」
「没有。」
「你真的不行。简直吓死人了。」
「空太最好去看个眼科。」
「你才应该去看看你的脑袋吧!」
这一天,空太与真白重复着一如往常无意义的争吵,对话没有间断地回到了樱花庄。
3
三天后的星期天,睽违一个星期天气终于放晴。
睡到下午的空太,突然遭到被踹开、倒下的房门压住而醒了过来。
「你在干嘛啊!」
他从缝隙间爬出来,按着被撞到的额头,边把气出在可爱的外星人身上。
「不得了了!不得了了!真的是不得了了~~!」
会从生来就是为了给周围的人添麻烦的美咲口中冒出「不得了了」的事,就空太所知,在这世上只有一件。
来到樱花庄至今,同样的事情发生过三次。
「好了,学弟也赶快换衣服!战斗就要开始了!」
美咲已做好出门的准备。轻飘飘的方格吊带棉裙,配上长袖的T恤。
「仁学长又有新女朋友了吗?」
「约会!是约会!要发动潜入任务了!」
「明明就是跟踪吧。」
空太边忍着呵欠边将倒下的门扶起,用螺丝起子把松脱的合页装回去。因为重装太多次,螺丝已经不管用了。
「看来还是得请专业的人来修。」
这时,美咲正准备脱掉空太的T恤跟裤子。
「暂停!你连内裤也一起抓到了!学姐,会露出来的!」
「我不在意啦~~!」
「我会在意~~!」
好不容易挣脱,空太退避到饭厅去。
千寻大白天就自己一个人喝开了。餐桌上已经有六个空啤酒罐,现在增加到第七罐。
「学弟也很在意吧!对吧,不可能不在意的!准备好了就Let'sgo!去吧,去吧!一起~~去~~吧~~!」
「上井草,一个年轻女孩子家,不要天还这么亮就嚷着去吧去吧(注:日文中的「去」亦有**的意思)。只听到声音会觉得很咸湿。」
「大白天就喝酒的人,讲这种话没说服力。」
「法律规定我不能白天就喝酒吗?」
千寻双眼发直。最近连联谊都没有,看来心情不太好。
「不,是没有。」
为了逃离醉鬼的追究,空太从冰箱里拿出牛奶,表示自己没有异议。
「学弟不去,那我就一个人去咯?我要出门咯!」
「请便。反正仁学长跟谁交往又不关我的事。」
仁跟护士纪子交往的时候,空太发挥了爱看热闹的精神。陪着美咲去看了。老实说,实在很累人。而且并不是跟踪困难,或要阻止失控的美咲很麻烦之类的,而是看着垂头丧气的美咲觉得不忍心。
每当仁对女性微笑,或者女性因仁的话感到高兴,美咲的笑容便逐渐减少。看见两人牵手、搭肩、搂腰时,美咲就会一反平时高亢的情绪而沉默不语。
「太嫩了~~太天真了,学弟!你要是一副旁观者的样子,总是老神在在的话,可是会被抢走喔!」
「完全听不懂你的意思。」
「今天约会的对象是小真白啊!」
听到完全想不到的名字,空太的思考瞬间停住。
「喔、喔。」
为了假装平静,空太说着喝了牛奶。
冷静点。总之先冷静下来。
本来就没有动摇,所以倒也没这个必要。
对了,应该是为了收集资料。前阵子才这么说了,所以应该是这样吧。一定是这样。什么嘛,根本就没问题嘛。
空太正在心中松一口气的同时,又从美咲口中听到了新的情报。
「还说要去宾馆呢!要是暗通款曲、跟仁跑了,我可不管!」
空太含在嘴里的牛奶全喷了出来,喷到站在前面的美咲脸上。
「哇~~**呢。好**喔。」
连千寻胡乱的发言听来都觉得遥远。
「宾馆是指爱情旅馆吗?」
「我不知道什么爱的荷尔斯泰因马(注:与爱情旅馆音近)啦!」
「我也不知道啦!」
「你动摇得太厉害了。不过是宾馆而已,又没什么大不了的。」
千寻伸手拿新的啤酒。
「很严重吧!」
「可是我听说是为了收集资料?」
老师站在监督学生的立场。却毫无危机意识。
「那个土邦主学长,怎么可能去了宾馆却什么都不做?不可能吧!绝对不可能吧!」
「嗯,说得也是。」
「一定是这样的!就像老师要找到结婚对象一样地不可能!」
「咦?你刚说了什么很没礼貌的话吧?你以为我醉了,所以讲了很失礼的话吧?对吧?我可是听得一清二楚。」
空太完全无视千寻的话。反正是个马上就忘得一干二净的醉鬼。
「学姐请先去洗把脸吧!把你弄得一副咸湿的样子,真是抱歉!」
「学弟如果也换好了衣服,就到玄关集he喔!」
「六十秒后过去!」
「三十秒喔,学弟!」
「了解!」
空太回到房间;美咲跑到厕所;千寻则喝完了第十罐啤酒。
「啊,今晚得准备红豆饭(注:日本庆祝喜事时吃的饭)了。不过,回来大概也已经是明早的事了。」
冲出樱花庄的空太与美咲拦了出租车,追踪真白手机的GPS,来到几年前开始开发的隔壁车站。
将一万圆钞票递给司机后,找的钱都还没拿,美咲就冲向大型购物中心。
「啊,小姐,钱还没找!」
「不用找了!」
离去的背影很有男子气概地叫着。
空太也慌张地跟上去。虽然车资才一千多圆,但刚拦到车就用手机抵着白发司机的脸,还说了不讲理的话,给对方找了麻烦。
「三分钟内要到这里!没问题的,大叔你一定办得到!人家相信你!GOGOGO火力全开!二氧化氮给他用下去!让我瞧瞧你的厉害吧!」
一考虑到这些事,也就没办法收下找的钱。
跑在前面的美咲在入口前停下脚步,回头看着空太,并对他挥挥手。
「学弟!你太慢了!赶快解除限制!已经可以拿下手上的铅锤了!」
「我是正在做什么修行啊!我已经尽全力了!」
「可是我还有三阶段的变身耶!」
「什么!你还打算继续进化吗?」
空太追上之后,美咲又打算继续往前跑,他赶紧抓住她的肩膀。
「我们还在这里晃的时候,他们已经在卿卿我我地约会了!」
「GPS反应就在附近,接下来要慎重地前进。」
「好~~那就切换成潜入模式!」
美咲引来周围的注意,躲进植物盆栽的后面。
「你这样更显眼了!」
「学弟,在哪个方向?」
确认手机。地图上的缩小比例尺已经非常接近实际的大小。真白的反应出现在贩卖流行小物以及室内装饰品等各种商店的南方。
空太招手把美咲叫了过来,两人往GPS所显示的光点接近。
搭乘手扶梯上了二楼,隐身在柱子后面。
「在吗?」
美咲将脸从蹲着的空太肩上伸出去。她的呼吸搔着空太的耳朵,当中还残留着一点牛奶的味道。
「学姐,你一身奶味。」
「还不是学弟射的!」
「拜托你不要在公共场所讲『射』这个字,路过的女大学生都用轻蔑的眼神看我们。」
「啊,在那边!」
多亏兴奋的美咲将体重压到空太身上,让他背上感到幸福的弹性。一瞬间想大呼「呜喔」,不过一发现仁跟真白的背影,注意力又轻而易举地被转移过去。
仁与真白看着商店,往里面走去。
这对高挑的帅哥与纤细的美女,也引来了除了空太与美咲以外的人的目光,擦身而过的人几乎都会回头再看一眼。
停在FancyShop(注:贩卖饰品、包包等,以年轻人为主要客群)门口,仁指着橱窗,对真白说了些什么。因为有些距离所以听不到。真白偶尔会短暂地开口,但基本上都是仁在说话、真白回答的样子,与跟空太在一起时一样,自己几乎不主动说话。
FancyShop里的商品似乎不是目标,之后两人又在商店之间移动。发现想看的东西便停下脚步,几次对话后继续往前走,重复着这样的状态。
「收集资料吗?这是收集资料吗?宾馆才是吧?这里可是购物中心耶!他们两个到底在干什么~~!」
「我也觉得看起来像在约会。」
「都是因为学弟一直漫不经心!你这软弱的东西!」
「真是没面子」
「你这软弱的东西!」
「为什么要讲两次?」
心中感到郁闷不舒服。不,应该是感到火大。
想把手伸进嘴里,把这样的感觉全都挖出来。但空太自己也知道,那不是有形、抓得到的东西。
一点都不有趣。
当然是指仁跟真白两人。
两人的距离稍微拉近,就让人想叫出声。两人的肩膀碰触到时,就让人想冲上前去。但是不能这么做。
「学弟,我已经受不了了!」
美咲正准备走出去,空太拉住她背后交叉的吊带阻止她。
「你那样做,马上就会被揭穿!」
「没问题的!就当成我也正好闲晃到这里来买东西就好了!」
「战术太嫩了!」
「可是!可是!我已经受不了了!已经要满出来了!要溢出来了!要变成洪水了!」
为了宣泄体内就快爆发的情感,美咲不断以头锤敲着空太的胸膛。
「请不要闹了!」
「可是!」
抬起头的美咲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
空太拉着变得消沉的美咲的手,移动到下一根柱子。
仁与真白逛着饰品店。
「『喜欢就买给你。』『咦,不用了,不好意思。』『没关系啦,我想买来做为第一次约会的纪念。』『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咯。』他们之间一定是这样的对话!」
「就算仁学长会那么说,椎名也绝对不会说那种话。」
「『那下次就请你吃我做的料理做为回礼。』『真的吗?那真是令人期待啊。』『你有想吃的东西吗?』『有啊。』『是什么?快告诉我。』『我想吃你。』『啊~~你好色喔~~』『没办法啊。谁叫你看起来这么美味。』『老是说些**的话,讨厌你。』『啊哈哈,抱歉抱歉,别生气了。』那两个人一定是这么说的!」
「不要乱加奇怪的低俗桥段!仁学长可能会对别人那样说,但椎名不是那种人!」
「不然应该是怎样?让我来听听小真白专家的意见吧!」
仁与真白停在卖伞的商店前。大概是看到了中意的东西吧,真白打开了水蓝色的伞。
「『喔~~看起来很适合真白呢。』『』『买给你吧。』『』『不要吗?』『』『喔,不要啊。』大概是这种感觉。」
「学弟,你的想像力已经贫乏到快饿死了吧!你讲的一点都不有趣嘛!」
「我们没在追求有趣的程度吧!」
「根本就没有小真白的台词啊!」
「椎名根本不太说话的!这样还颇写实的啊!」
这次仁跟真白停在卖时髦餐具的商店前。仁正在物色商品,真白则回头看了刚刚的伞。虽然最后并没买,但看来她还是有所留恋的样子。
然而,仁对她说了一些话后,她的兴趣就被转移到马克杯上去了。
「神田同学,你在做什么?」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空太稍微发出惊吓声。不是美咲的声音。空太提心吊胆地回过头去,发现青山七海正带着可疑的眼神站在正后方。身穿设计简单的奶油色针织衫,下半身则是丹宁裙加及踝的内搭裤,肩背偏大的包包。平常只看过她穿制服的样子,所以一瞬间认不出是谁。
「啊~~小七海!你好啊!」
「上井草学姐,我已经讲过很多次了,请不要那样叫我。」
「叫你小七蹦比较好吗?」
七海皱起眉头。
「叫我青山就可以了。」
「小青山啊。」
听来像是还流着鼻涕的孩子王的绰号。
「拜托你叫我青山就好了!」
「你死心吧,还是被叫小七海比较好一些。」
关于绰号,空太也有过痛苦的经验。小空太、小空蹦、龙葵碱(注:日文发音与「空太」相近)其他还有像是萌系角色、悠哉角色、有机化合物等莫名其妙的东西。最后花了整整一天,才终于尘埃落定为现在的学弟。
但毕竟不可能在这种地方讨论到隔天早上,更何况空太跟美咲还在跟踪仁与真白。
大概是从空太疲累的表情察觉到了吧,七海深深叹了口气。
「就小七海吧」
七海举白旗投降了。
「话说回来,神田同学你们在做什么啊?」
「不,青山你才在这边做什么吧。」
「我正要去打工。就在前面的冰淇淋店。」
「冰淇淋?我们来吃冰淇淋吧,学弟!」
美咲立刻反应。
「请不要凭野性来行动!好好用脑袋思考!」
开始觉得她的背带像调皮小狗的项圈。
「危险,真是太危险了差点就要逃避现实了。谢谢你提醒我,学弟。」
「神田同学跟学姐的感情真好。」
撇开头的七海轻声地简短说了。看来她现在还没发现仁与真白的存在,说不定可以蒙混打发过去。毕竟没办法回答,现在正在跟踪别人约会。
「呃~~青山你周末不是要去训练班上课吗?」
「今天的课已经上完了。」
「上完课就接着去打工啊?」
觉得她真是辛苦,但没说出口。因为之前已经听说过七海打工的原因了。
七海到东京来以及志向是当上声优的事,都遭到双亲,尤其是父亲强烈的反对。所以,虽然家中负担她念高中的学费,但是在这边住宿的房租、训练班的学费,都靠她每天打工赚取。
也因为这样,她被迫过着贫穷的生活,每到月底就会穷得连吃中餐的钱都没有,肚子经常饿得咕噜咕噜叫。空太曾经在学生餐厅请她吃过几次饭,但她隔月就会规规矩矩地还钱。虽然这也可说正是七海一板一眼的个性,但空太倒觉得是因为她不擅长向别人撒娇。
「所以神田同学正在跟踪椎名同学与三鹰学长的约会吧?」
这么说着的七海看来心情不太好。
「你为什么会知道?」
刚说出口便发现自己是不打自招。躲在柱子后面的美咲,正窥探着仁与真白的样子。
「真是糟糕的兴趣。」
七海微眯着眼睛,只差没把「真是令人看不起」说出口。
「我无法告诉你细节,但这有很重要的原因。虽然对我而言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对我辩解也没意义吧。」
七海毫不在意地走了出去。
「啊,等一下!」
「我打工要迟到了。」
「喔、喔,好好加油。」
七海听了回过头来。
「不用神田同学你说,我也一直都很努力。」
七海微微笑了一下,在前一条路上转弯。
直到完全看不到之后,两人继续跟踪。
但移动到下一根柱子时,美咲却没跟上来。空太无可奈何,只好先走回前一根柱子。
「学姐?」
「学弟。」
「什么事?」
美咲低着头蹲在柱子的后面。
「我的胸口好痛」
她跟平常的样子不同。
空太不喜欢看到这样的美咲,连他都情绪低落了起来。每次尾随仁的约会都是这样。空太不知该说些什么,而美咲原本就不期待他安慰的话语,结果两个人都沉默了,仿佛空太也失恋了一样。
但空太这次并非感受到别人的痛苦,而是自身也有真实的痛楚,与美咲同样胸口慼到一阵疼痛。
「学姐的病大概会传染吧。」
「学弟?」
「我也觉得很难过。」
客观来看,离开的仁跟真白是很登对的一对。说不定在空太的内心某处,以为真白只会对自己亲近。明明不可能这样,仁太懂得如何对待女孩子了。原本一开始就不存在任何「空太是特别的」的根据。
残酷的事实清清楚楚地摆在眼前。
但是,胸口的痛楚与负责照顾真白的自尊无关。那是神田空太个人的人格感到一阵揪心。
没想过要去思考原因。
也没笨到在这时才想要漠视自己的情感。
「仁学长大概喜欢长得漂亮、个性又乖巧温和的类型吧。」
就空太所知,演剧学部的麻美学姐是温顺型的;而护士纪子是疗愈系;粉领族的留美则是知性成shu女性的感觉。而且她们年纪全都比仁大。
「我也这么觉得。最早交往的风香也是」
「你那么早就开始跟踪了吗」
「不用跟踪也知道。因为她是我姐姐。」
「等一下!咦?姐姐?」
「仁国中毕业时他们就分手了,所以大概交往了半年左右。」
美咲望着爱慕的人的背影,空太已经无法直视她。
「风香长得很漂亮呢。是我引以为傲的姐姐。」
不知该说什么。
美咲也长得很可爱,这应该是全世界男性公认的。但是,即使空太这么说也没有意义。能够传达到美咲心里的,只有仁的声音。她想要的只有仁,所以才想追求,却始终无法得到。所以才会感到痛苦,但又无法罢手。
「大概是发生了什么事吧。」
「咦?」
「仁上了高中之后,就突然开始同时跟很多人交往。在那之前,他明明只专情于风香一个人而已。」
「这样啊。」
「唉。为什么不是我呢?真令人沮丧~~」
美咲已经快被击溃了。
即使如此,还是不能不继续跟踪仁与真白。之前问过她,她一脸认真地说看着就觉得很痛苦,但默默待在家里更令她难以忍受。虽然空太现在还是无法理解她借由受伤而感到安心的行为,却也强迫自己接受美咲就是只能这样生存下去。
仁跟真白搭手扶梯下到一楼。
美咲跟了上去。
「啊,请等一下!」
空太停在两人刚刚逛过的雨伞店,拿起真白撑开过的伞走向柜台。
「学弟!仁跟小真白要走掉了!」
「离他们有一点距离也无所谓,因为有GPS。」
拿了五千圆钞票买了一把伞。热心的店员大概误以为是礼物,还特意用了礼物的包装,所以他们走出店门时已经花了一些时间。
被迫等待的美咲心情很恶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