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安排在顶楼小仓库过夜的薰屏息以待。他的精神如同一触即破的汽球一样敏感,全身肌肉更是一发现屋外昆虫停止鸣叫便产生反应,不由自主地采取应战姿态。
沿着额头滴下的汗珠并非夏夜的闷热现象所造成。薰忘了夜晚竟是如此可怕,或者该说他试图忘掉此事。那名男子却促使他回想起惧怕人类捕食者的感觉。错不了,米拉贝利是魔族。他觉得光是打乱呼吸节奏都很有可能吸引那名男子前来,甚至连从紧握的手中微微透射出来的宝石光芒,都令他感到极不可靠。
时间已经超过深夜十二点,村内一片寂静,如今也已经听不到艾莉丝在楼下发出的啜泣声。
虽然想了又想,薰还是搞不清楚米拉贝利与玛格丽特为了自己而大吵一架的理由究竟何在。不仅如此,他甚至也想不透到底要在什么状况下,才会爆发人类与魔族争论的场面。在薰所知道的范畴之中,魔族绝不会把人类当成平起平坐的对象。一旦意见对立,它们只会动手除掉对方罢了。
(该怎么办呢)
玛格丽特有着令人摸不透的一面。虽说在深夜时分离开魔族蓄势待发的村庄,实在是过于危险的举动,然而留在这里是否真的就安全呢?
不过再怎么绷紧神经也有极限,薰最后总算有时间可以看看周遭的东西。
收放在顶楼小仓库里的物品里面,摆满了祖母及孙女在相依为命的生活中派不上用场的东西。包括男性西装与适合年轻女性穿着的洋装、好几人份的餐具、不知谁曾经使用过的断弦吉他,以及两张被从小窗射入室内的月光照亮的椅子。
这间房子的餐桌前面摆着三张椅子,分别是给艾莉丝与玛格丽特、以及偶尔前来拜访的米拉贝利使用的椅子。而总数多达五张的椅子,表示其实以前应该是由父母亲、祖母祖父及艾莉丝围着餐桌坐在一起才对。
薰能够理解将其中两张椅子收进这间小仓库的心情。当他回到曾与深津神父及真澄一同住过的纳菲达希亚教会时,自己八成也会不自觉地把失去主人的两张椅子搬进某个看不见的地方收起来吧。失去主人的椅子强行唤醒的那股空白感,实在令人心痛不已。就连爱说话的艾莉丝,也未曾聊起任何跟离世亲人有关的话题。
(我根本没什么好烦恼的嘛。)
薰下定决心。
他打开顶楼小仓库的地板,沿着附设的梯子爬下楼。阵阵微弱模糊的油灯亮光自一楼客厅透射而出。薰彻底抑止脚步声爬下梯子,老旧的木制梯子连一丝轧吱声响都没发出。
他悄悄探头窥视客厅,只见坐在椅子上的玛格丽特背影映入眼中,耳边则听见两个人睡得很沉的微弱呼吸声。而艾莉丝似乎是跨坐在她的膝盖上。无论玛格丽特究竟是何方神圣,只要自己留在此地,就会导致艾莉丝被卷入这场风波当中。这种事他办不到。薰向两人鞠躬致谢,接着从客厅前面走了过去。
当他伸手握住玄关门把的那一瞬间,手掌突然感受到一股如同静电般的微弱痛楚。由于这是一扇木制大门,因此根本不可能冒出静电。该不会是起毛刺了吧当他心生此念之时,只听到客厅内传出一阵平静的声音。
『给我留下来等到天亮,这是命令喔。』
是玛格丽特的声音。薰忍不住逃也似地抓住门把,但门把却仿佛涂上石膏固定般纹风不动。
(这、这是怎么搞的!?)
当薰使出浑身解数拉扯门把之际,人在客厅的玛格丽特又再次出声呼叫薰。
『你没听到我说的话吗?到客厅这边来吧!』这次的声音则显得有点尖锐。明明是由饱受病魔侵袭的虚弱躯体口中发出的声音,却夹带打一股难以抗拒的魄力。薰只好走向客厅。
『坐下。咱们来小聊一下吧,可是麻烦讲话别太大声。我不希望吵醒这孩子!』
玛格丽特轻轻抚摸着斜靠在她膝盖上睡觉的艾莉丝的头发。大概是哭累之后就直接睡着了吧,只见艾莉丝脸颊上还留有两行泪痕。
『您在门把上动了什么手脚吗?』
『就你一无所知的反应看来,你似乎并非我等待的人。』她满脸遗憾地说道。『由于你身怀「有力之物」,害我以为你是那个组织的人,才开口告诉你遗址的所在位置,但看来我好像猜错了。』
『您是明知我渴望得知遗址位置,才故意说给我听的吗!?』
『当然啰。想从我口中套出情报,回去练个一百年再说吧!』
玛格丽特淘气地笑了出来。尽管对这种年龄的女性并不适合说出这种话,但她那轻遮嘴角的动作实在很迷人。
她的笑声惹得膝盖上的艾莉丝『嗯嗯』地轻轻扭动身子。玛格丽特说了声『哎呀』便连忙闭上嘴巴,接着以同样的命令口气对薰说:
『薰,把这孩子抱到床上去。』
薰照她的吩咐抱起艾莉丝。接受到她的身体隔着衣服传递过来的意外感触,薰不由自主地『啊』了一声。
『怎么了?』
『没事』薰含糊其辞说道:『她明明是个女孩子,却有着一身结实的肌肉她的身材明明如此娇小』
『那是这孩子吃尽苦头的痕迹啊!自从我丈夫过世,那孩子的双亲也离世,而我再也无法外出工作的那一刻起,那孩子就独自扛起养活我们祖孙俩的责任。可是,就算她再怎么鞭策自己的小小躯体努力工作,始终还是无法换得三餐温饱,因此我们总是必须接受村民们周济。村民们虽然看我们可怜而乐意伸出援手,不过偶尔也会遇上连想养活一家子都很困难的严酷寒冬。在那种季节出门找其他村民施舍食物的时候,这孩子大概吃了不少苦头吧。所以,自从我丧失工作能力之后,这孩子就养成了微妙地曲解别人的话的习惯。』
『她应该是不想受伤害吧』
『是啊,为了避免无情之人的尖锐字句刺伤自己的心灵,这孩子选择对自己说谎。要是等我过世,有个优质男性愿意娶她为妻的话,这种现象八成也会跟着慢慢消失就是。这孩子好像把你视为她的白马王子喔。』
『艾莉丝从来不认为您是所谓的沉重负担。』
『别说得好像一副什么都懂的样子好不好?才刚认识这孩子的你为何敢如此自以为是地断言呢?或许她心里充满了好想再多玩几年、真希望活得更轻松快乐一点之类的念头也不一定啊!』
玛格丽特眼中浮现一团平静的怒火。
『我背负着某项职责,但我直到前阵子都对此事一无所知,并让某人也就是我的兄长替我扛起了这项职责。』
『你哥哥吗?』
『是的,兄长为了我不断受伤流血,但在我这个毫不知情的小弟面前却总是笑脸迎人。虽然那是遮掩住辛酸的笑容,却不是虚伪的假笑。艾莉丝八成会在您辞世时流下大量的眼泪,但我相信她心中必定连想也不会想到「这下子总算轻松了」之类的念头才对。』
被带往黑暗世界的真澄身影清晰地浮现在脑海当中,而导致自己的情绪变得格外激动。薰察觉后又补上一句:『这或许只是件毫不相干的事情就是了』
『不,没这回事。或许我也抱着「反正生活在富裕国家的人大概很难理解吧」的态度而瞧不起你也说不定,真是非常抱歉。』她彬彬有礼地低头致歉之后,脸上随之浮现出原有的优雅。『你是个温柔的好孩子。那么,这次就请你也温柔地对待我那可爱的小公主吧。』
薰将艾莉丝抱至床上。当他轻轻为她盖上凉被之际,睡得迷迷糊糊的她则抓住薰的手,嘀咕着说了声『奶奶』。只见她的指甲龟裂,田里的土壤仿佛刺青一般染黑了她的指甲缝隙。薰非常庆幸自己并未冷落这名小姑娘。
薰回到客厅,开口询问玛格丽特:
『请问您是?』
『哎唷,艾莉丝一离开现场就变得这么直来直往啦?』
她不改笑容地说道,仿佛西洋棋名家接受新手的挑战般。
『反正小手段对您似乎也起不了什么作用啊!』
『这种心态很好。不过,想问我这个问题的话,首先应该要由你先报上自己的真实身分才对吧?』
『这』
『说不出口了对不对?因为你活在另一个跟我们截然不同的严苛世界当中那么这场对话就到此为止。为了报答你善待我家的艾莉丝,我会负责保障你的生命安全。米拉贝利对你怀有极端强烈的戒心,要是现在走出门外,你将必死无疑。可是只要你肯待在这里,我就不会给他任何出手的机会。等到太阳东升,你再逃出这座村庄吧。』她的侧脸又重新展露出感觉十分愉快的笑容。『那个人啊,最讨厌太阳了。每次在白天跟他碰面时,他总是显得很不开心,连半句温柔的话都不肯说出口。然而,我到晚上也都很想早点休息,因此我们俩可说半斤八两就是了。』
『您果然早就知道那名男子是魔族』
就在这句话讲到一半时,薰听见有人敲响玄关大门的声音。薰正准备前往应门,玛格丽特却说着『不行,客人就该由一家之主出面迎接才行。』制止了他。她手提油灯站了起来,踩着摇摇晃晃的虚弱步伐走向玄关。
『更何况呢』玛格丽特伸出手掌抵着门扉,只见她的手掌绽放出蓝色光芒。『我在门上施展了法术,所以你无法打开这扇门啊!』
(她果然是魔术师!)
难道方才说过不肯透露自己真实身分的她,这次也是「故意」露这一手给自己看吗?玛格丽特则在薰沉思之际打开了大门。
尽管有人伫立在黑暗之中,薰却看不见来访者的长相。玛格丽特则突然以不开心的语气对来访者说道:
『回去吧,我讨厌你那个浑身腥臭味的主人。请不要把那股讨人厌的气味带进我家好吗?』
『你说谁的主人浑身腥臭味啊?』
『哼,真亏你有办法服侍那个被**撑得脑满肠肥的男子呢!』
就在玛格丽特冷淡地讲完话并转身背对来访者之时,她提在手上的油灯光芒刚好助薰看清了来者容貌。
『玛格丽特女士,快逃啊!』
薰边大喊边快步冲向玛格丽特。而在她背后那个先前出现在费金森宅邸的可疑管家已高高举起手臂,并见利爪撑破手掌皮肤延伸而出。
就在管家猛然劈下手臂的前一秒钟,薰及时推倒玛格丽特一同趴在地板上。管家手臂由薰的身体上方呼啸而过,将组成玄关墙壁的圆木轰成碎片。
『呜』
薰只觉背上窜过一股滚烫的痛楚以及黏稠触感。管家那只手臂光是轻轻掠过薰的背部,就在他背上刨出了一道深邃的伤口。
但薰也并未白白挨打,薰在趴下的同时赏了管家的膝盖一脚。加装铁板的鞋子踢碎了对方的膝盖骨,致使管家翻滚至数公尺远的地方。
『有一套喔,小子。』
明明挨了一记反击,管家脸上却展露出笑容。只见他霍然起身,像是修理玩具一样将关节被扭曲至奇异方向的那只小腿折回正常位置。他脱掉上衣,收起原本应该为武器的利爪,双手紧握成拳头状,接着踩起轻快的步法。
『看来你在决定不当人类之前,似乎曾是个拳击手呢!』
『战绩仅止于轻量级国内第三名罢了。毕竟跟拳击手比起来,我的才能还是比较适合担任俱乐部保镖啊!』管家挥出一记右直拳,薰的双眼完全追不上这一拳的动向。『不过,凭我现在的实力,就算是重量级冠军出马,我也能把他打到送医急救。』
『如果没因为服用禁药而遭到逮捕的话对吧?』
态度与管家完全相反的薰则静静地摆出应战姿势。他大大张开双脚,几乎纹风不动地站稳脚步,嘴里则含着那颗宝石。
管家踩着敏锐的步伐拉近彼此的间距,对准薰的脸部挥出一记钩拳。薰无法凭双眼视力成功追上这一拳的动向,但他却藉由对方的步伐宽度准确预测到拳头来袭的时机。
薰仿佛通电似地在瞬间由静转动。他以左手侧击对方拳头,稍稍改变其行进轨道,随即运用多出来的空间旋转身子避开这一拳,再藉旋转劲势瞄准对方颜面回敬一拳。
不过,对方也是经验老道的格斗高手。他上半身往后一仰,闪过薰这记裹着黑色光气的拳头,快速拉开双方间距。薰的左手掌伴随着一股焦臭味流出鲜血,这是方才在拨开对方拳头之际,遭到摩擦形成的烫伤。
『哦』管家轻点脚步,一脸开心地说道:『这下子有趣了,原来你是熟悉拳击的内行人啊!』
世界上没有任何格斗技比拳击更擅长调整与交战对手之间的距离,因此薰并未选择轻点脚步且动且战的动态步法,而是采取了只抓准身形交错瞬间进行攻防的静态步法。
『我会在第二回合将你KO击倒。』
『哈,你办得到吗?』
管家脱光上半身的衣物,布满结实肌肉的上半身仿佛痉挛似地开始蠢动,随后只见双臂下方又各自冒出一只手臂,接着连同上颚也往前突出,全身上下立即被一层兽毛覆盖,管家就此变成一只四臂狼人。
『米拉贝利,这是怎么回事!』玛格丽特对着管家后方的黑暗大吼。『为何有使徒出现在这座村庄里头!你不是答应过我绝不会对村民出手吗!』
然而,管家背后却未传出任何回应。
『老太婆,你搞错啰。我的主人才不是那个无能又不中用的东西。』
『什么』跟玛格丽特想着同一件事的薰顿感困惑,『你不是米拉贝利的使者吗!?』
『我会带你去见我家主人,这是我的工作。但是,为了惩罚你对成年人夸下海口,我要让这场对决打到最后一回合,并拆散你全身上下所有骨头!』管家依序挥动四只手臂出拳威吓。『用这股力量玩垮脆弱的人类,感觉实在有趣极了。你就快快招出钥匙的下落,也跟我一同跪求主人赐咬如何?』
管家完全没察觉到他这番话已惹得薰内心涌现一股强烈的杀意。
管家展现出远胜方才所踩步法的速度猛然逼近,挥动两只右手祭出直拳。不过这两拳都扑了个空。下一瞬间,管家赫然发现自己的小腿骨已被震碎。拳击的确是最擅长测算双方间距的格斗技,不过那终究仅止于预测拳头的攻击距离而已。薰早就事先将足技设定成致胜招,方才他一压低身子躲过管家的攻击之后,随即如同转动的罗盘针一样出脚扫中管家双腿。
『请、请等一下!』
管家用四只手臂做出求饶姿势。
倘若换作是平常的薰,那么即便交手对象是使徒,他还是会犹豫是否该对跪地求饶的敌人痛下杀手。然而,管家方才却不自觉地触及他内心深处最不该触碰的角落。
宝石衍生出来的退魔光气一边席卷薰心中的憎恶情绪,一边沿着薰的身体集中在鞋尖那块尖锐的金属之上。鞋子瞬间爆发出一团骇人的黑暗气息,对准头部踢出的这一脚,宛如使劲劈下的巨大铁锤一般粉碎了管家的头颅。
四臂狼人因为丧命而变回人类的模样,看着这具维持求饶姿势的爆头尸体,薰才猛然回过神来。
(糟了)
即便明知对手是个使徒,薰还是对自己下手杀害求饶敌手之举产生罪恶感,并忍不住转眼避看那具尸体。谁知艾莉丝就在他转头所看的方向上,薰顿时哑口无言。只见艾莉丝站在脸上满是苦涩神情的玛格丽特背后,面露惊愕表情、全身僵硬地杵在原地注视着薰。
『事、事情不是如你想像的那样』
此时,薰背后响起一阵『呀啊啊啊啊!』的女性尖叫声。他回头一看,赫见一对大概是利用深夜外出幽会的年轻男女同时指着管家尸体大叫。这阵尖叫则引来附近住家的村民纷纷嚷着『怎么啦、怎么啦』边出门查看。尽管在开打前仔细确认过周遭并无旁人,然而失去理智的薰却出了个让无关民众目睹他与使徒之战的超级大洋相。更要命的是如今躺在地上的,乃是一具已变回人类模样的尸体。
(我的天啊)
薰拔腿朝着无人的方向跑开。如今薰唯一的选择,就是赶紧逃离现场。
(这座村庄里有两名魔族份子!)
◇
在村庄那边发生骚动之际,这名男子也几乎于同一时间出现在费金森宅邸。当佣人们开始商量是否该找个人去看看比较妥当的时候,男子则紧抿嘴唇出现在宅邸之中。
因为宅邸主人费金森凭藉狠辣的经商手法到处塑造敌人,所以他压根儿不知白己何时会遭到强加购并的公司原经营者或被他抢走大把钞票的人的亲友们袭击,而实际上确实也出现过不惜潜入村庄的热心、或者该说是恨透费金森的复仇者,因此宅邸内有许多费金森在市区挖角回来的年轻男子。尽管如此,他们不仅无法阻止这名入侵者,甚至连出声吓止他都办不到。此人的步伐虽然平静,然而他每踏出一步,铺设在宅邸走廊的地毯就会仿佛被他身上那股炽盛的怒火烧出一个大洞。佣人们如同红海海水分开一般倒退数步,让出通道给男子经过。
『哎呀,这不是大夫吗?』
第一个出声向米拉贝利打招呼的,是守在费金森夫妇寝室门口的巨汉。他是费金森重金聘用的贴身保镳。
『不好意思,如果有事找老爷的话,可以麻烦您明天再来吗?现在老爷跟夫人该怎么说呢,正为了繁衍子孙而忙着啊!』
这名看来原本该送往脑细胞的养分全被脖子以下的肌肉吸收殆尽的壮汉,好像自以为开了个风趣的玩笑似地发出下流的窃笑声,但米拉贝利却简短地对他说了些什么。
『咦,你说什么?』
起初壮汉以为自己听错了,因而再次开口反间。天底下怎么可能有人敢叫自己『滚开』呢!从小时候起他就扁过许多人,有时甚至会把对方打到半身不遂,不过最后一次遭人挑衅早已是国中二年级的往事了。像这种弱不禁风的医生哪有可能大胆向自己叫阵?
谁知米拉贝利这次不再开口回应,而是像在驱赶小狗一样『去去去』地挥了挥手。
『你、你这混帐东西!』
壮汉火冒三丈地抓住米拉贝利的前襟。跟其他佣人比起来,他果然比较迟钝。只要被那种生物散发出的杀气扫中,一般正常人明明会立刻动弹不得并赶紧跪地求饶,但此人充满暴力的前半辈子却令他自以为是地产生『世上根本没人能够赤手空拳打赢我』的想法。
『咦?』
壮汉无法理解那一瞬间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他明明打算抓住米拉贝利的胸口将他提到半空中,但双脚离地的人反而是他。实际状况是米拉贝利抓住自己的手腕,单凭一只手就高高举起体重超过一百四十公斤的自己。
『好、好痛啊,大夫!』
壮汉以小孩子般的语调发出悲鸣。米拉贝利的身体宛如千斤顶一样纹风不动,但他那副庞然巨躯根本无法单靠一支手臂支撑起来。现场只听到一声令人感觉很不舒服的「咕叽」声,壮汉的手臂随即应声折弯,人也跟着掉落铺着地毯的走廊上。
『你、你干了什么好事!你太过分了,快点医好人家的手臂啦!』
壮汉边哭边举起弯成L形的手臂。米拉贝利则抓起他的手,朝着他的脸上塞过去。『呜喔』逐渐掰断壮汉所有门牙及五指骨头的拳头,最后完全没入壮汉的口中。壮汉的嘴巴被拳头堵住,鲜血不断自嘴角滴落。米拉贝利在壮汉耳边轻声说道:
『算你好运,多亏我跟她约法三章,你才得以逃过被我吃掉的命运。但是,闻到你散发出如此迷人的气味,害得我都快丧失自制力了。喏,快点逃离我身边吧。现在、立刻,逃到我这口尖牙构不着的地方去吧!』
壮汉磕头如捣蒜,就这么维持着嘴巴被自己拳头堵住的模样逃出宅邸。
米拉贝利一走进寝室,立刻忍不住皱起眉头,同时伸手捂住嘴巴。
这间昏暗无光的房间内充满令人喘不过气的**空气。一对全*的男女在床上交缠着。全身肥油的痴胖男子将年轻女性压在床上,疯狂地摆动下半身。女方的下半身则深陷在床垫之中,看起来仿佛只有在透窗洒落的微弱月光照耀下,显得光辉动人的四肢生长于床垫上一般,而四肢宛如溺水挣扎之人痛苦地猛抓空气。
『啊啊啊,老爷,请您饶了人家。快坏掉了罗珊娜真的快坏掉了啦!』
罗珊娜发出夹杂着煽情叹息及呜咽向她丈夫求饶。
『哼!』
费金森嗤之以鼻,一把抓住罗珊娜的**。『咿!』一声,只见罗珊娜的身体在费金森下面大大地往上仰起。
『啊啊,求求您求求您』
『嘿嘿只管坏掉吧!像你这种活在市区垃圾堆中的女人,还能得到这机会让我用到坏掉,就该好好感谢才对啊!』
脸上浮现残忍神情的费金森未曾停止折腾罗珊娜的动作,而受到更剧烈撞击的罗珊娜,也只能不断发出欢愉的尖叫声。
各式各样的声音如同为罗珊娜的呻吟声伴奏似地回荡在寝室当中。两团肉彼此撞击的声音、汗水淋漓的**交缠在一起的声音、床垫弹簧的轧吱声、以及随着费金森腰部**而响起的猥亵液体声自罗珊娜腰际滴落的液体蒸发并扩散至房间各个角落,再与她的汗水及叹息相互混合,让整间房间充满一股如同*片般的空气。
『到底是怎么回事?』凝视这幅光景到有点入迷的米拉贝利出声说道。『我应该说过那小鬼的事由我负责处理才对。』
沉迷于做人行为的费金森此时总算察觉到有人闯入寝室。下半身依旧与年轻妻子黏在一起的他顿时破口大骂:
『你、你这家伙,你出现在这里做什』
他的怒骂声至此宣告中断。原来站在房门口的米拉贝利瞬间来到床边,轻轻挥出一记手刀劈中费金森的颈项。只见费金森两眼一翻,就此丧失意识倒卧在年轻妻子的身上。
米拉贝利像是看见脏东西似地提脚踢开昏迷不醒的费金森。费金森在床上翻转成仰躺姿态,而原先被他压住的罗珊娜**则毫无保留地呈现在米拉贝利眼前。被踢成仰躺姿势的费金森下半身的那话儿则仍旧处于屹立状态。
『啊啊你想做什么』罗珊娜抱着自己汗水淋漓的身体颤抖不止。『请你住手::我是个有夫之妇,请你别对我动粗』
半开的唇断断续续地发出『呼、呼』的急促呼吸,散乱的发丝也随汗水沾黏在脸颊上。然而,她那泪水盈眶的双眼之中却浮现出期待些什么的神色。
她的动作、表情、肢体,所有的一切在在挑逗男性的嗜虐本能。只要看见她现在的模样,再怎么洁身自爱的圣人八成都会摇身一变为充满**的暴徒吧!
『啊啊原来您也是跟老爷一样的生物啊』
她战战兢兢地放下遮住胸部的双手,展露晶莹剔透的白皙肌肤。
『那、那我从现在起就是属于您的,随您怎么使用都没关系。所以求求您,只求您千万别吃了人家』
『你闹够了没!』米拉贝利以夹带怒火的语调对一脸惊恐地张开双腿的罗珊娜说道。『我们应该早已说定不准拖村民下水才对,但是为什么明知那家伙在村民家中,你仍派遣使徒前往袭击?』
『呵呵』
罗珊娜的表情仿佛取下面具似地产生变化。那是一张跟方才的惧怕模样恰恰相反的残虐笑容。
『没办法,因为哀家再也不想把此事交给汝处理啦!』
『这是我的领地,而尊重领主一向是特洛瓦努大人的行事原则才对。』
『所以哀家不也给汝整整三个月的面子了吗?流浪狗!』
罗珊娜像蛇一般扭动身体缠上她视为丈夫的男子,她的肌肤如同软体动物般绽放出黏滑的光泽。
『汝自己不也说过吗?虽然美其名为领主,但自己只不过是在那场战争之后定居在此的异乡人罢了。反正汝八成是打听到「梦见师」预言藏在此地的「外道祈祷书」即将发生某种变化的风声,才连忙跑来这里来寻宝的对吧?流浪狗啊,以领主自称的汝已经替哀家找到失落的遗址位置了吗?』
米拉贝利不发一语地摇了摇头。
『汝在这个地方待了几年呢?说来给哀家听听。』
『自从赫特堡市成形以来,大约四十年左右。』
『这样的人不就是所谓的无能吗?在哀家来此之前,汝不是连遗址失落一事都没发现吗?来,汝自己说说看,汝是什么货色啊?』
面对以黏腻语调发言的罗珊娜,米拉贝利连半句话都答不出来。
『嘻嘻流浪狗,汝就别再闹别扭啦!看在同族情谊的份上,等哀家取得书籍之后,会在特洛瓦努大人面前替汝美言几句。话说回来,方才哀家感受到自己的使徒已经遭到杀害,成是那个小鬼干的好事吧?』
『你藉此试探他的实力吗?』
『没错。身为人类竟能杀死那么强悍的使徒,可见他并非泛泛之辈。虽然装做一无所知的模样,但如此一来可以肯定他必是为了某种目的而潜入这座村庄的。那个小鬼后来怎么啦?』
『好像逃进森林里去了。』
『那就搜山吧!哀家要以这男人的名义命令村民,叫他们把那个小鬼抓到哀家面前。可别杀了他喔!』
语毕,罗珊娜大大敞开双腿,跨坐到依旧昏迷不醒的丈夫身上。她那无懈可击的妖艳身躯,与堆满脂肪的丑陋中年男子叠合在一起。费金森明明失去意识,却还是发出了『呜呜』的微弱呻吟声。
『这个男人实在很有趣呢,明明每晚在哀家体**精数十次,却还自以为是他搞得哀家呼天喊地,所以哀家也好心陪他玩这种游戏。』
罗珊娜备感怜爱地眯起双眼,伸出舌头轻舔冷汗直冒的丈夫颈项。平常虽然改变形状隐藏起来的舌头,如今则变回分岔模样。罗珊娜像是吸盘一样与丈夫接吻。
『抓到他之后,你准备如何处置?』
『哀家会亲自动手叫他招出自己的真实身分。』
『你打算把他变成使徒吗?』
『汝还看不懂吗?任何人类在品尝过魔族的**滋味后,必将成为魔族的俘虏。正如这个男人肯花一整晚时间疼爱哀家一样。』
费金森光是被罗珊娜用舌头抵着他的皮肤来回轻舔,就下意识地发出悲鸣般的呻吟声。罗珊娜则抓住费金森那话儿,缓缓送入自己体内,接着便开始侵犯费金森。
遵照盟主特洛瓦努的指示前来此地重新展开调查的罗珊娜,盯上费金森而假扮成俱乐部歌手接近他。照理说应该还满疼爱的第二任妻子明明在当天宣告失踪,然而到了隔天天亮之时,费金森却马上开口向罗珊娜求婚。费金森当然不晓得当他在床上贪恋着她的**之时,罗珊娜的胃部也正忙着消化他那行踪成谜的第二任妻子
『无知真是一种幸福啊!』
米拉贝利转身背对他们。
跨坐在失去意识的费金森身上,仿佛骑着悍马一般激烈地晃动身躯的罗珊娜,已不再是先前那个妖艳美女。
她那晶莹剔透的白皙肢体宛如从头顶到脚趾都长出坏疽似地变成黑色,全身上下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皮膜。下颚呈扁平状往前突出,嘴巴裂开至耳垂附近,正圆形的眼睛有一半体积凸出于眼眶之外,颈项也冒出如同鱼鳃的裂缝。原来她是一只像是由半鱼人及蛇混合而成的生物。
这名妖女有时喜欢以这种解放魔力后的姿态与人类男子交合,当然她也会对她丈夫用这一招。费金森虽然会因此体验到跟人类女性**时绝对品尝不着的无上快感,同时度过足以令他发疯的恶梦之夜,但到了隔天早上,他的记忆就会被夺走,只留下一股模糊不清的恍惚感。
走到门口的米拉贝利突然停下脚步并回头间道:
『做那种事有什么趣味可言吗?』
先前只露出憎恨或厌恶等负面情绪的米拉贝利,此时脸上则浮现一抹颇感兴趣的神色。
『汝从未跟人类交合过吗?』
罗珊娜一边发出急促呼吸声,一边语带轻蔑地说道。
『我们没有生zhi能力,如此模仿人类的生zhi行为又有何意义呢?』
『他们也未必只会冲着繁衍后代的目的而到处播种吧?就是因为这样,汝才一直只是条流浪狗啊。高阶魔族不会把人类变成使徒,只会将他们视为充满**的肉壶加以使用。等哪天汝找到了中意的人类,可以试着在吃掉她之前先跟她交合一番。这样就能清楚了解人类的可爱之处啰。不过,记得动作要温柔一点,因为人类很轻易就会被我们玩坏掉喔。』
米拉贝利只说了句『是这样吗』,便转身离开这间充满**空气的房间。
◇
薰屏住呼吸,躲藏在离迪拉索村约一公里远的森林当中。
自从他杀死乔装成管家的使徒之后,至今大概已过了半小时左右吧。村民好像已正式展开搜山行动,不久之前也有一团火把亮光从他身边经过。透过村民们彼此交谈的内容,薰已得知是费金森下令要村民们上山捉拿自己,但以为是邻居遭到杀害的村民则异口同声地说出『咱们非宰了那个臭外地人不可』等令人不安的字句。
(有两名魔族,其中一名是米拉贝利,另一名则是那个管家的主人)
薰也不禁开始思考有关撤离此地的事情。一旦少掉蕾妮相助,世上根本没人有能力同时对付两名以上的魔族。
收在裤子口袋里的手机型无线电发出震动。这次并非收到简讯,而是有人打电话进来。
『吉耶,我现在不方便接电话,待会儿我再打回去给你,搞不好得麻烦你亲自跑一趟』
话讲到一半的薰,却听见电话彼端传出一阵轻快的女性歌声。
『O~VRENELI,请问你家~在哪里呢~』
薰好不容易才强忍住差点脱口而出的尖叫声。
『克劳蒂亚小姐!?』
『哎呀,光这样就能立刻认出是我,可见教皇厅果然监听了饭店电话对不对?』
『这事先撇开不谈,为何你有办法打这支电话?这可是教皇厅的专用无线频道耶!』
『这就是魔法不可思议的、地、方。』
挪开对讲机观看荧幕的薰顿时感到毛骨悚然。只见一串从未见过的陌生文字排列在荧幕上,而且此时此刻仍眼花撩乱地不停改变形状。
『你为何偷偷溜出饭店啊!现在教皇厅那边正闹得不可开交耶。我猜你大概在世界各地都已经成为通缉要犯了!』
『还不都是因为他们的手段太过下流。除了抢走我拥有的情报之外,又把我软禁起来』
『请别装出一副受害者的模样好不好。奥普利先生确实很狡猾,但他的反应也在你的计划当中对不对!?我还很纳闷你怎会如此轻易束手就擒』
『当然啦』克劳蒂亚大言不惭地承认。『因为那帮家伙就算成功回收了那玩意儿,八成也无意转交给我吧。我的计划就是由你杀死魔族,再让你趁魔族递补人选现身之前找到那玩意儿。你应该差不多已经替我干掉魔族了吧?』
『很遗憾的,还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