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
第二章风之笛,湛蓝之眸
1
喀啷、喀啷。
『下一站伞阳!伞阳』
我听着规律的车子振动声与嘎哑的广播声,缓缓张开了眼睛。在空荡的电车车厢中,除了我以外,没有其它乘客。当我独自一人坐在横椅上时,橘黄色光线从对面的车窗照射进来。
由于光线太过刺眼,我将视线移到脚边,那里放着一个大型运动背包。由于我塞行李时不浪费蓝色圆筒状背包里的一丝空间,背包圆圆的鼓起来。
我露出苦笑。
虽然把东西勉强塞进去了,但也够折磨人了。因为不放心交给宅急便运送,便将所有重要物品都放进这个背包里,实在是累人。因为我已经背着这个沉重的行李,花了五个小时换了好趟车。在太阳快要西沉的时候,才终于抵达目的地。
不过,总算是到了。我以后的新栖身之地伞阳市。
喀啷。
电车的速度开始慢慢减缓。夕阳的余晖被车站周边的高楼大厦挡住,车内变得昏暗。然后车子慢慢地停了下来,门咻地一声打开。我在心中喊了声「好!」为自己打气,拿起重得让我歪一边的背包,举步踏上月台。
风,不一样。
从建在高架桥上的车站月台往下俯瞰,城镇申有很多全新的现代大楼,但是由于四周环山,空气非常清新。
来到了新的地方。一个与那座城镇迥异的地方
真实的感觉涌了上来。
一定没问题的。在这里没有人认识我。没有人知道我对由衣做出的那件事。也不会有人因为那件事而避着我,不用对伯父他们小心翼翼。所以一定能过着快乐的生活。
不过,我在走到剪票口前停下了脚步。
咦?奇怪了、找不到车票。我翻找着皮包和口袋,就是不见那张最后要转搭这辆电车时所买的单程票。
难道我看向右手。对了,由于坐这辆电车时再过数站就要下车了,我就把车票拿在手上没有放进皮包里。我累到都忘记了,还为了不要弄丢,紧紧地握着车票用右手。
「啊、啊哈哈哈」
我笑了。但不是笑弄丢车票,而是嘲笑着,以为能够将所有的一切都遗留在那个城镇中而逃出阴霾的自己。
笨蛋。「诅咒」就在这里。就算其它人都忘了,就算我想忘记,身上的右手也绝对不会忘记那天发生的事
「我一直在你身边哦。哥哥。」
吹过我耳畔的风,彷佛这般低语着。
2
「真是的,进了校门还要走多久啊」
我走进学校的校门,了无生气、步履蹒跚地走在通往校舍的砖瓦道路上。我昨晚难得地梦见了来到这所学校前,第一次踏上这座城镇的那一天。可能是昨天没有用到右手所以不是做了恶梦,但也不是值得回味的梦境。
话说回来,那一天是第一次看到这所学校。当时还因为校舍的占地广阔而感动不已,如今却为了通往校舍的道路如此漫长而咬牙切齿。
看见一整排耸立在远方、以砖瓦彻成的红色气派校舍后,我叹了一口气。说真的,这实在是一所贵气到不像我这种人会来念的学校。简直就是用钱堆起来的。如果有人跟我说,这里只有有钱人家的大小姐才能来念,我也能欣然接受。
我向伯父提出远离以前居住的城镇的要求,他答应之后,替我找到了这间学校,但是对于学费的问题,我不由得感到不安。
先前我对山崎说到这件事时,他回答我:「哈哈哈,学费没有那么贵啦。要是太贵的话,就没有客人要来了不是吗。学校只是外表看来很气派而已,校地会这么大,也只是因为这里是乡下啊,它的卖点,就是全体学生住宿制而已。你知道吗?这个社会非常需要这种能寄放小孩的地方呢。」
记得我那时十分赞同。也就是说,这里是处理烫手山芋的地方。所以这里同样也有许多家世背景复杂的人。他们和我一样,不论在家里或学校,都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处,最后才会沦落到这里。
山崎他自己一定也有什么秘密吧不过我没想过要深入探究。
「唉话虽如此,我还是好想睡。」
再加上身体沉重,移动脚步更是困难。
我昨天像是在扒饭似的,火速地吃完晚餐后就陷入沉睡,早餐也确实吃饱了,然而笼罩我全身的疲劳,却丝毫没有消退的迹象。
唯一令人高兴的事,就是今天早上寄来的生活费,让我不用再继续挨饿了。
「今天要是打瞌睡的话,那就惨了」
我硬是压下打呵欠的冲动,喃喃自语。如果是昨天那堂完全不管学生听不听课的古文课那也就算了,如果在其它课堂上昏睡,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被老师骂到臭头。这所学校基本上对生活指导是很严苛的。
「那家伙从那之后,就没再出现了呢。」
我朝自己的后方瞥了一眼,结果和一个不认识的女学生对上视线,我慌张地将头转回来向前看。
或许那只不过是一场梦吧,因为饿昏头而看到的幻觉。虽然还记得那时真实的感觉,但是因为过了一个晚上之后,还是没见到爱莉莎的踪影,让我越来越觉得那一切只不过是梦境。
「真希望那个幽灵女只是一场梦。」
我轻声地低语着。这句话应该是小声到没有任何人听到才对!
「你说谁是幽灵女啊?」
一句在我耳边呢喃的话语让我忍不住惊跳起来。
「呜啊!啊、爱莉莎?」
我大叫着回过头,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个飘浮在半空中的半透明金发少女。而那副透明身体的另一边,之前对上视线的女学生,停下了脚步看着我。
糟了!我刚才那样子,对看不见爱莉莎的人而言,根本是个怪胎!
「啊、那个、不是的」
在我试图解释的时候,那名少女的身体震了一下,然后快步地走过我身边,到后来她根本就是拔腿狂奔。
「啊啊」
我怀抱着绝望的心情,目送她的背影离去,希望别传出什么诡异的谣言才好。
接着,我东张西望。由于现在时间比起平常的上学时间还要早,所以除了那名少女以外,附近并没有其它学生的人影。这可以说是不幸中的大幸吗?
「喂!妳别突然跑出来啦!」
我再度迈开步伐,以强硬的口吻对着在我身旁飘浮的爱莉莎说道。
「谁叫启介你趁我不在的时候,偷偷说我的坏话。我是那种睡着了也能听见别人说我坏话的人哦。」
「妳的顺风耳未免也太夸张了吧。」
我一脸错愕地反唇相讥。
「唉果然昨天发生的事不是梦。也就是说,我身上的疲劳感,就是因为妳的关系啰?」
「嗯?有那么累吗?那大概是因为我吧。因为昨天我也消耗了许多体力,所以启介的负担应该也很大吧。」
「别说得那么事不关己!我这样感觉很痛苦。不管吃再多也没有饱足感,不管睡再久也还是想睡」
「哎呀,所谓的附身,就是会这个样子嘛。一定是因为磁场的关系,让我的疲劳也连带传给你了吧。不久你就会习惯了啦。」
「我可不希望习惯之前一直维持这种鬼状态。昨天话说到一半,我先说清楚了,我可不打算受妳的牵扯。」
我一脸严肃对她挑明,但爱莉莎却笑着继续说:
「嗯那现在我们就回昨天那条街去看看吧。搞不好那家伙会过来呢。」
「听我说话!我不是说了我没打算帮助妳吗!况且我还要上学呢!」
但是爱莉莎却露出困惑的神情。
「上学?那是什么?」
「啊?妳在说什么啊,妳不可能不知道吧?」
「我是不知道啊。上学是什么东西啊?」
面对一脸认真询问的爱莉莎,我感到困惑了。
「就是指去某个地方读书啊。」
「读书?」
「就是数学、国语、物理、化学、生物、体育之类的教育课程啊。」
「哼为什么要做那种事?」
爱莉莎打从心里感到不可思议地询问着,让我不由得觉得这很不对劲。这家伙到底是打哪来的啊?
「嗯总之,我身为高中生,就得遵守那种规则吧?」
我只能够这样含糊地回答她,但爱莉莎听了不知为何竟深深地点了个头。
「啊是这样啊。这是你们外界的规则。那也没办法啦。」
爱莉莎十分坦然地接受。
「什么?」
我多少感到有些不安地问她。
「嗯?因为既然是规定就得遵守才行。没办法,我就陪你去那个什么上学的。相对地,结束之后你也得帮忙我要做的事。」
「妳别擅自决定。我才不会帮妳。我恨不得妳早点离开我的身体呢。」
「嗯你要是说得太过份,我就更加毫不客气地吸走你的体力哦。」
爱莉莎绕到我眼前来瞪视着我。
「什么!过份的人是妳吧!还有,妳快住手!再吸下去我会死的!」
「那你就得听从我说的。我都特地让步了。」
她认真的神情,让我无力地垂下肩膀。
「妳这家伙真是让人火大。」
「所以你同意了?」
「随便妳啦。但是在上课时不要跟我说话,我会分心。」
「上课?」
对于又得再说明一次而感到厌烦的我,不禁觉得未来多灾多难。虽然说那个时候是为了获救,但我还是觉得自己下了一个非常错误的决定。
2
从我穿过鞋柜、楼梯和走廊来到三楼的教室门前为止,我得不停地向爱莉莎说明。而爱莉莎在路上开始对学校越来越感兴趣,不但一直问个不停,还一副问得不够的样子,但我总不能进了教室后还一直诡异地自言自语,只好请她乖乖闭嘴,才打开教室的门。
从外面看起来,教室里面十分安静,连灯都还没打开,门窗也紧闭着,我自然而然地认为自己是第一个到的,不过出乎意料的,已经有人先到教室里了。
「啊。」
两名少女听见开门声之后,转头望向我。一个是坐在窗边最后一个座位上面无表情的少女,以及站在她的桌前,似乎正在与她互瞪的冬上雪绘。
「早、早安」
我最先能想到的台词只有这句。因为错愕而楞在原地的她们,出现了两极化的反应。那个坐着的少女完全没反应,兀自撇过了头,冬上则是堆起了笑脸说话。
「早啊,远见同学。啊,昨天谢谢你变魔术给我们看。」,然后她快步地走出教室。
我感觉自己似乎不小心撞见了不该看到的场面,于是小心翼翼地在尴尬的气氛里走着,将书包放在教室中央的座位上。
我斜眼偷看那名留在教室里的少女。
我知道那少女的名字,她叫友月末由。
我会记得她的全名,并不只是因为去年也和她同班,而是因为她是个很特别的学生。只要提起她的名字,同学年的学生,应该没有人不认识她才对。
这名少女总是独自眺望着窗外,不与任何人接触交谈,也没有人想与她往来。当然,我也没有和她交谈过。昨天我表演魔术戏法的时候,她也只是独自望着天空,并未加入围观的人群。
她有一头及肩的直黑长发,皮肤白皙,五官端正。
说真的,这个少女的美貌,可说与冬上不相上下。但是男铜学们却不想找她攀谈。
理由很简单,因为和她扯上关系的话,就会遭到不幸。大家都知道那不只是谣言而已,而是事实。
所以,绝对不能接近友月未由
「喂。」
我感觉自己的心脏,瞬间就快从胸口跳出来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友月的锐利视线朝着我直射而来。可能她发现我正在斜眼偷看她吧。我回过神来,心里十分惶恐。即使我想装迷糊,教室里也只有我和友月两个人,我的心脏还没有强到能完全无视她。
「什、什么事?」
在数秒的沉默之后,我面向友月那边小心翼翼地问道。
「你为什么看我?」
「对、对不起。」
我慌张地转回正面,但是友月却在我的背后继续说着话。
「不是我是说,你为什么总是一直看着我?」
****037
一直?这么说来,我的确经常偷偷观察友月。她可能曾经察觉到我的视线吧?
志忑不安的莫名情绪,让我的脸颊一阵灼热。
「对不起。」
我面向前方对她道歉,除此之外,实在想不到还能说些什么。我想早点结束与她对话,因为如果被别人看见我在和友月说话,会非常危险。
友月是班上唯一不属于冬上那一群的人。那也就意味着,她在这间教室中是孤独的,是被排除在外的人。要是随便和她扯上关系,可能连我也会遭到排挤吧。
对我来说,比起遭遇到去年发生在友月周围的那些不聿,我更害怕被排挤。
「别」
友月低声不知呢喃着什么。
「咦?」
我回过头正好对上友月的视线。由于我刚刚恍神,没有听清楚她在说什么。但是这次换她别开视线。我犹豫着是否询问她会比较好,正打算开口的时候
喀啦啦啦啦。
伴随着一声巨响,教室的门打了开来。我闭上嘴巴,慌忙地回过了头。是冬上。她手上拿着像是教室日志的东西。我在心中暗自猜想着,看向黑板那边,果然,在今日值日生的下方,写着冬上的名字。虽然错过了询问友月的时机,但也让我稍稍松了一口气。冬上和我眼神交会时笑了一笑,然后她走向自己的座位,一边望向友月。
!
我莫名地感受到一股寒意!冬上脸上并没有出现特别奇怪的神情。
只是,她的脸上没有笑容,在那双深不见底的漆黑双瞳之中,看不见丝毫情感。她只是纯粹的面无表情。但是在那一瞬间,我却觉得她令人害怕。
我也是今天第一次看见她们两人站在一起。发生什么事了吗?
话说回来,冬上并不知道去年发生的不幸事件。
去年,班上那些排挤友月的家伙们发生了意外,分别身受轻重伤的那个事件。
恐怕那真的只是意外吧。但是在那个事件发生之后,虽然友月还是受到排挤,但是未曾再遭受同学的欺负。
因为,大家都害怕着那彷佛已成为必然的偶然,暗地里咒骂友月是个「魔女」,心里对她怀着恐惧。
但是冬上她,知道那些过去吗?
我摇了摇头,一定只是我想太多了。只是两人刚好提早到了学校,只是在聊天而已。冬上是个和谁都能聊上几句的人,所以这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而且最重要的是,那根本和我没有关系。
我硬是让自己接受这种想法,坐到位子上拿出单字本,开始准备今天的英文小考。爱莉莎则听从我的指示,噤不作声地在我斜上方飘浮着,然后兴致勃勃地以她那双碧绿色的眼睛环顾教室。
「嗯?气氛好像怪怪的哦?」
在那之后过了约十五分钟,快要迟到的山崎和宫岛才出现在教室里。这两个一同住在第三男生宿舍双人房的家伙,总是在上课钟响前一秒才抵达学校。他们两个在进入教室后就朝我的位子走来,开口向我询问。
「咦,是吗?」
我装傻似的别开了脸,但也的确感受到,教室里的气氛莫名僵冷。而我隐约察觉到,那股气氛的中心点,正是坐在靠走廊那边最前方的位置,现在正被众多女学生所包围的冬上雪绘。我心里正犹豫要不要对他们说明。
「是啊。好像不得了呢。喂!宫岛,果然是因为那件事的关系吧?」
但山崎心中似乎还有其它推想,朝着宫岛悄声说道:
「别那么说嘛我好不容易才振作起来的。喂!远见,你昨天为什么擅自回去了?」
宫岛不知为何以怨慰的眼神看向我。
「啊、抱歉。因为我本来就没什么干劲。反正我的任务看起来已经结束了,所以我就先走啰。后来怎么了吗?」
「什么怎么了那之后可是惨兮兮。」
山崎叹了口气,看着隔壁的宫岛。
开始时大家都还很开心,感觉很不错呢。但是这家伙得意过头,就使出了『那个』。」
「『那个』难道是」
我不敢置信地看向宫岛,他只是搔了搔头。
「嗯就是『那个』。就是往常那个表演,用屁发出DO-RE-MI音阶那招」
「你是白痴吧。」
山崎十分同意我说的话。
「真是的,这家伙完全搞不清楚状况,只有男生看到那招才笑得出来。结果,不出所料,女同学们全都退得远远的,而且啊,他不知道吃了什么鬼东西,屁还臭得要命。我本来想先压住场面再说,却怎么也找不到你。然后这家伙就被众人狂嘘:恶心死了!去死!结果他昨天整个人变得很沮丧。」
「嗯,那你们昨天有待在房间里吗?出门时,我还去看了一下啊。」
「啊啊、是这样吗?抱歉,我没注意到,因为这家伙窝在棉被里一直哭,我光是安慰他,就花了很大的力气。」
「哈哈是这样啊宫岛,你还真是脆弱啊。」
我以同情的目光望着宫岛,但是他的神色和往常一样,感觉不出他昨晚很沮丧。
「不过其实呢,相对地,我重新振作的速度也很快,你用不着担心啦。我已经把昨天的事当成一场恶梦了!」
「那是正面思考还是负面思考啊?」
「不管是哪一种都好啦!」
虽然宫岛若无其事地笑着,感觉若是任意去戳他那颗脆弱的心,他随时都会有崩溃的危险,所以我没有再多说什么。要是他真的在这里哭起来的话,我可承受不起。
不过听到他们昨天没有到镇上后,我放下心来。
「可是喂!远见,这种气氛不是我的关系吧?」
宫岛的笑声之中藏着一股恐惧,他环顾教室,朝wo靠过来寻求答案,我摇了摇头。
「嗯,一定不是因为你啦!因为你做的事太蠢了,过了两三天就没人会记得了吧。」
「是吗?那就好。」
「不,你这么老实地感到开心,我也觉得有点」
我已经没有力气对宫岛吐槽。原本已感到疲倦的我,又加上刚刚愚蠢的对话,让我感觉更加疲劳了。
「啊!对了!远见,你今天放学后有时间吗?」
山崎态度出现了些许转变,开口问了虚软无力的我。我往上方瞥去,只见她那双碧眼,朝着我散发出充满威严的压力,彷佛无言地说着:「你应该知道要是不遵守刚才的约定,会有什么样的下场吧?」
真要说的话,我根本就没承诺爱莉莎什么,但是她大概已经认定我们早就约好了吧!
「嗯,不好意思。我今天刚好有事。」
我的额头冒出冷汗回答。由于在个性上,一旦别人有事拜托我,我就很难拒绝,所以我连是什么事都没问,就直接向山崎摇头婉拒邀约。山崎面带遗憾地低声说道:
「这样啊,因为今天宫岛好像想要好好雪耻,所以想叫你再变一次那个魔术。可是今天不行啊」
「你、你们还要再搞一次啊?」
我愕然地问道,山崎凑上脸来小声说:
「其实啊,昨天我们好不容易要到了三个女同学的EMAIL哦。冬上的就只差一步了,因为我们连她身边的人都拿到了。」
我不禁感叹起来,这家伙根本是在利用宫岛吧。他们真的是朋友吗?
「不过如果远见你没空的话,那也没辄了。怎么办?宫岛?明天再做吗?」
「不,就今天。」
也不知气魄是从何而来的,宫岛充满男子气概地用力点头。我敷衍地说了声「加油吧」之后,又补上了一句「今天第一节有英文小考」,这两个家伙才慌张的冲回自己的座位。就在此时,上课钟声也随之响起。因为现在是导师时间,所以老师也跟着走进教室。老师的到来,让方才教室里的僵冷气氛缓和不少,但仍然弥漫着一股紧张感。我转头瞥向左后方,看见友月未由还是一如往常地盯着窗外瞧。
这一切与我无关。我也不打算去淌这浑水。
那种如同天谴般的意外,应该不太可能会再发生。
不过要是发生与去年相同的事件的话
自从那个事件发生之后,我没有再看过友月的笑脸。彷佛所有表情都从脸部被剥离似的,她总是面无表情。只有她眼中的锐利目光,会显示出一点情绪波动。
说不定这次连眼神里的情绪波动也会就此丧失。
与我无关。这一切的确和我无关,但是只是这样想而已就让我心情莫名郁闷。
3
「啊真是的!太久太久太久太久太久了!都已经傍晚了耶!」
放学后,爱莉莎第五次对着走出校门的我大声嚷嚷。看来她的不满已经累积许久,只见她激动地喘着气。
「我也没办法啊,学校就是这种地方嘛。不过妳还真的一直保持安静呢。从下午开始上课时,我很担心妳突然火大,发作起来。」
我尽量压低音量,害怕走在我周遭的其它同学会听到。说实在的,爱莉莎那副因愤怒而扭曲的神情,小动物光是看到都会口吐白沫身亡吧。她的身影更是常常出现在我眼角余光,让我冷汗直流,上课完全没有睡意。
「你真失礼,我才不会做那种事呢。就算我再怎么蛮横无理,约定与规则我还是会遵守的。不过,你既然让我等了那么久,就得卖命地替我工作啰。」
「我又不是爱莉莎雇用的仆人」
我低声咕哝,拖着因一直忍着不打瞌睡,而感到疲惫不已的身体缓缓行走。那二人还留在教室里,似乎真的是要一雪前耻。不知道宫岛表演放屁的传闻是否传开了,今天观众比起昨天少了将近二十多个。说不定,宫岛这时候正在表演他绝招中的绝招,赌上性命的终极奥义三分钟假死状态。希望不会落到得叫救护车的下场。不,应该是要先祈祷他不会就此一命呜呼才对。毕竟宫岛先前的三次表演当中,有一次就是靠心肺复苏术才活了过来。
「不过你居然能够忍受那么无聊的事情!如果是我,五分钟后就掉头走了。」
爱莉莎无法理解地说道。
「因为是义务啊而且我不想被排挤。」
「排挤?」
「对,像是读书或人际关系之类的,如果你偏离常轨的话,就会一直受到众人排挤,然后渐渐地被逼到边缘,最后被一脚踹开,被当成空气一样。我可不想变成那样。而且,去学校上课,也算是世间常轨的一环吧。」
我曾被排挤过一次,所以心里很清楚。大概在那个地方,我已经像空气一样,是个不存在的人了吧。应该说,我没有存在的资格。
「哼好像过得很辛苦呢。我还以为外界的人是更自由的。」
爱莉莎仰望着逐渐接近山头的金色太阳,感触良多似地呢喃着。
「啊,我从早上就很在意了,妳嘴巴上总是说着外界、外界的,妳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你想知道吗?」
「我会在意。」
「这个嘛因为启介必须要和那家伙对战,或许需要这方面的知识吧。嗯,其实这样是违反规定的,不过,这里又不是在方舟里,在外界的话,应该不算犯规吧。」
「喂!妳一个人在那里自言自语什么啊?」
我隐约听见「对战」还是「犯规」的字眼,危机感油然而生。
「喂!启介,你最喜欢的事情是什么?」
然而爱莉莎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突然笔直地注视着我向我询问。
「喜、喜欢的事?」
「对,能让你心灵满足的事。」
「妳这么突然问我也」
我抓了抓头。
「那!你现在最想做的事是?」
「嗯」
我烦恼地望向天空,脑海里浮现了一个念头
「对了我想在草地上翻滚,暂时眺望一下天空上的白云。」
因为这么做的话,那些突发事件以及局促不安导致的身心疲劳,或许多少能恢复一些。
「嗯算是及格。对于一个毫不体贴,又自我为中心的人来说,这是一种不可多得的特质呢。」
爱莉莎轻轻地将手放在我头上。
「妳到底想做什么?」
「我的意思是,我要告诉启介你想知道的事。喏,那么就改变路线吧。带我去个没有人的地方吧。」
「不去车站前好吗?」
「那之后再去。」
「真是的,我先说好,就算妳告诉我所有事,我也不打算帮妳去做危险的事哦。」
「是、是。」
真不知爱莉莎是真懂还是装懂,好像只是在敷衍似地应付我,然后像背后灵跟在我身后。我缓缓走向河川上游,前往那座偶尔会去散心的山丘。
「哦这地方还真不错呢。」
爱莉莎轻飘飘地以她低密度的身体在四周飞来窜去,发出欢声。
「对吧?」
听见她称赞我自己中意的地方,感觉真不赖。
这里是一座位于城郊,占地辽阔的公园。很少有人会特地来这座没有游乐设施、又没人管理的公园。平日这个时间,顶多只有来这里遛狗散步的人,也不会有那种闲情逸致,走到位于最深处的高耸山丘上。
「如果是在这里的话,稍微增强我的形体,应该也没什么关系吧」
爱莉莎兀自低语后,重新转向我。
「那么,我开始啰。你坐在这边吧,想躺着的话也没关系。」
「不,我坐着就好。一躺下来我可能听着听着就想睡了。」
我回答之后弯腰坐下。青草地的触感真是舒服。这边可以一览无遗地看见学校和车站前的购物中心。
「喂,启介,我的存在,在这里真的很异常吗?」
爱莉莎边和我俯瞰着相同风景边问道。
「妳现在才发现啊不但会飞,身体又是透明的还会使用奇怪的能力,如果这样还叫做普通的话,那就真的见鬼了。」
我一说完,爱莉莎就「说得也是」地笑了笑。
「不过呢,我也只是个人类而己。一个没什么特别的普通人哦。」
「」
「你那是什么眼神啊?我现在这副模样,也难怪你会怀疑啦,不过这并不是我的能力,这全部都是神的力量哦。」
听见爱莉莎突然冒出来的奇异字眼,我抱住了头。
「别说了。很遗憾,我是不相信那种事的。神是不可能存在的。妳说妳有超能力的话,我还比较容易接受。」
「说什么蠢话,那才是不可能的吧。人类说到底就只会是人类,根本不可能会变成超越人类的存在。这种事,每个人从自己会走路开始,就应该已经知道了吧?」
「什么啊,那妳的意思是说,将自己办不到的事向神明许愿,袍就会替妳实现吗?」
我的内心有点动摇,但神是绝对不可能存在的。从我先前所经历过的事来看,这个事实是再清楚不过了。
「嗯也不是那样。啊。是我表达得不好。所谓的神,并不是指什么绝对的造物主,而是『存在于另一个世界的高次元精神体』以我们的概念来说,就称呼为『高次元存在』。」
「虽然我听不太懂但那是一样的吧?」
「不一样。由人类来看的话,高次元存在虽然具有奇迹般的力量,但正如字面的意思,祂只是存在着。说得简单明了一点,就是祂只是活着吧。而我只是借助祂的力量,与他们以『通道』相连,让彼此的精神体波长相容。这就是所谓的魔术哦。」
魔术这是昨天爱莉莎说过好几次的词汇。她想表达的,似乎是一切异常现象全都源自于魔术。但是
「我说啊,即使妳这么说,意思还是一样吧。这个世界上没有神。这才是连小孩子都明白的道理。」
就算我相信爱莉莎拥有不可思议的力量,也不可能盲目地全盘接受她那套理论。我很清楚,这里不是个充满幻想的虚幻世界。
但是爱莉莎见到我的驳斥态度以后,却点了点头。
「哼,那是你们「外界」的常识。不过,障壁建立至今已经经过了一千年以上了这也无可厚非啦。」
「障壁?」
「没错,那是一道区隔高次元存在栖息的『形成界』与我们所在的『物质界』的障壁。它切割了连系世界的「生命之树」的边界,我们称之为「天牢」。人类用来与神取得联系的法术魔术,也因为这道障壁建立的缘故,弱得几乎等于没有,所以才无法察觉。这样与不存在也没什么差别,所以启介你的认知也不算有错。」
她说的意思我大致上懂,但是这么一来就非常矛盾。
「那样很奇怪吧。爱莉莎,妳刚才不是说过,妳之前使用的是魔术吗?」
「嗯,是啊。我使用的力量的确是魔术。启介你想想看,要怎么做,才能够在世界与世界之间的交界,制造出一道障壁呢?」
「啊」
这句话让我屏住呼吸。我知道爱莉莎想表达的意思了。
「正是如此。也就是说,那道障壁,也是以魔术向高次元的存在借用力量制造出来的。所以,我们能够透过「通道」,与那道障壁后方的高次元存在联系。」
总而言之,那就是爱莉莎所使用的魔术吧。的确,这样一来,就能说得通了
「我还是无法认同。因为不管是哪一种说法,我都无法确认啊。」
「你真是不知变通不过现在先这样子就好。我想,如果你没实际感受过高次元的存在,确实也没办法理解。不过呢,对于有感受能力的人来说,祂们的存在,真的就跟神明一样。有多少个神,就会有多少种魔术,然而,这些魔术,却突然被以前制造障壁的人夺走了。我想,你应该也多少也能想象到那些人们会做何感想吧?」
「一般来说,应该会恨死了吧。」
这根本不用多想。如果过去真的有各式各样的魔术存在,人们一定会憎恨着夺去那些奇迹的人,并且试图夺回。
「嗯,所以整个世界的人,都想杀了那个魔术师。因此,那个魔术师就带着自己的家人,移居到一个可以称为障壁基地的地方也就是『方舟』。没有人知道他使用的魔术,因为他是向一些自己初次发现的神明借取力量,而他和他家人以外的人,就无法再使用仅存的最后魔术,因此也不可能从外部干扰张有结界的方舟。而自那之后,他们就一直隐居在那里,不再从里面出来」
「那爱莉莎妳」
「没错,我就是从那艘方舟出来的。我就是那个从众人手里夺走魔术的魔术师赫斯-史特林的孙女,也是爷爷三个孩子之一拜尔的女儿。」
爱莉莎挺起胸膛十分自傲地宣告,但我随即将了她一军。
「不,那样的话,妳应该不能出来吧。」
「我也知道啊。」
「嗯?妳说了什么吗?」
我没有听得很清楚,接着爱莉莎突然瞪着我大叫:
「我也知道啊!但是我一定得追到他!我得追到那个从方舟盗取魔术的家伙因为那是我的」
这时爱莉莎猛地噤声。
「妳怎么了?」
「一切都是我的错啦。因为我违反了规定,明明不该会有人能侵入方舟的,我却让某个男人闯了进来。然后,那男人就把魔术带出了方舟,所以我必须要设法解决这件事才行。」
爱莉莎陷入深思般地说着。虽然我觉得这部份是最重要的关键,但看来她似乎不想讲得太过深入。
「对妳施展像是面具咒术的家伙,就是那男人吧?」
「没错。那家伙阵那个家伙,现在就在这座城镇里。本来应该是我追击他,结果现在变成他在追击我。」
「要是赢不了的话,就别勉强了。」
「什么!你真失礼!我要是认真起来的话,那个连无声吟唱也不太成气候的阵,连我的脚跟都构不到的。光是实战经验,他比我还差远了,我只是当时太大意、又被他出手突袭所以我的实体才会被他制住的。」
爱莉莎一脸懊悔地说,她似乎正在回想当时的情形。
「那也就是说,如果妳下次再对上他的话,就能轻松获胜啰?」
如果是这样的话,只要对方还在追击爱莉莎,我们就只要做点引人注目的事,他就会自己靠过来暴露行踪吧。然后,爱莉莎就此达成自己的目的,我也能结束这次事件,摆脱这个背后灵的纠缠。
「那个嘛因为我处于精神体状态,能使用的魔术非常有限。我如果有肉身的话,就能够储存魔力,但是现在这种德行,一使用魔术就会消耗我的体力。我想,阵也很清楚这一点,就算找到了他,他应该也会刻意等到我虚弱不堪才会现身。」
「就像昨天一样,为了摆脱面具集团,逼得妳不得不使出魔术嗯,那要怎么办啊?只能坐吃等死吗?」
「只顾着逃跑的话,那就真的死路一条了。不过只要我们能够找出阵,我就有把握一次解决。」
从她坚定的语气当中,我明白到那是要杀了他的意思,而且她声音里没有一丝迷惘。
不过,她紧握的双拳却不停颤抖,在我看来,她似乎是在隐忍着什么。
「不过,为什么妳非得做到那种地步不可?魔术传开有那么严重吗?」
不惜让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甚至还得背负起沉重的包袱,这是一件值得这么牺牲自己也要做到的事吗?更何况,我连为什么要让魔术在世界上消失的原因也不太清楚。
「爷爷他为什么要制作障壁详细情形我不清楚。方舟里时间的流逝,与外界不一样,而且,那也是老早以前的事了。在我出生时,爷爷也早就不在了。虽然妈妈夸张地描述着外界的情形,我却还是非常模糊。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我们的魔术被敌对的某人给知道了的话,方舟里的大家都会陷入险境。我绝对不容许这种事发生。」
「啊」
对了,对那些崇敬魔术的人来说,自己的魔术被夺走了,一定也会设法夺回吧。那么,障壁基地也就是那艘方舟,一定会成为他们的目标。
「抱歉」
我没来由地道歉。或许是因为刚才我没认真看待她说的事,所以心里产生了罪恶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