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川氏元左腰别着龙丸,右腰别着青边折扇,带着几个侍从,急匆匆地策马上路。在转过山角时,他回头最后望了眼善德寺,心中满是不舍。不过一想到当了家督,或许就能天天和母亲相见,今川氏元心里竟隐隐有些期待——哪怕那母亲冷血地让今川氏元汗颜,他毕竟也是母亲。
渡过富士川,再经过蒲原城,前方就是关东通向近畿的宽敞官道了。快马加鞭,一个时辰便能赶到今川馆。还没等今川氏元盘算出和母亲的相处模式,利箭却突然从路旁袭来。措手不及之下,今川氏元坐下马被直接射死,腰部也被擦中,直接摔翻在地。等他从眼冒金星的混乱里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已经置身血泊之中,身旁跟来的几个侍从已全数身亡,眼前的惨状比腰间的疼痛更让人惊心。这个养尊处优几十年的公子哥,好悬没直接吐出来。
他这才意识到,这是暗杀。
也才意识到,这是武家。
美好的憧憬、平静的生活,与地狱般的杀戮,往往只有一线之隔。刚刚还在畅想未来的今川氏元,转眼就要面临杀身之祸。
道旁的灌木后越出了一个武士装扮的中年人,和十几个弓手。为首的武士大步向前,一边沉声道:“抱歉了四公子,在下奉我主之命,取汝性命,”一边就抽刀在手就向今川氏元砍来。今川氏元仓促间抽出腰间龙丸格挡,然而打击感却没有传来。他凝神去看,发现那个中年人已经停下了手。
“这是先主和老主公的佩刀龙丸…”武士停下了手,向身后诧异的部下们解释道,“看起来,四公子已经成为武士了。”
“有何分别?”今川氏元捂着腰间的伤口,努力地把腿从马的尸体下抽出,自知已无法幸免——伏击来得太突然,以至于他还没完全反应过来。他不由得后悔,怎么到现在才领悟出太原雪斋所说的政治和武家的险恶是什么意思。
“如果您还是僧侣,在下为自家公子谋杀老主公之子,只需要事后切腹谢罪,就可以前不愧我主,上不愧老主公。”武士把刀插回腰间刀鞘,帮今川氏元扶起了压住他的马匹,又搀扶着他站了起来,“但既然四公子已经还俗成了武士,那在下以偷袭暗算此等卑劣手段杀害武士,就有悖武家道义,将成为家族之耻和历朝历代的笑柄,也无面目见先人先主于黄泉之下。”
“武士要取武士性命,唯有通过堂堂正正的一骑讨。死于无名之辈,则是武士的遗憾,请互通姓名。”那个武士又退开半步,向今川氏元恭敬一礼,“在下福岛家剑术指导,田沼滴新,向四公子讨教了。”
“今川五郎氏元。”今川氏元抚摸着腰间的伤口,把腰带往上提了提,草草按住止血,“那若是我赢了呢?”
“自然是放您离开。”田沼滴新理所当然地应道。
“我三哥派你来的?”今川氏元又问了一句。
“四公子有问,在下只敢如实回答,确实如此。家督之争,各为其主,刀剑无情,望四公子海涵。在下之后自当自杀去向老主公请罪。”田沼滴新深深地一鞠躬,随后摆好了架势。
“你不怕误事吗?若我赢了,难道真要放我离开?”今川氏元仿佛还是不放心,又追问了一句,“那你岂不是没办法完成我三哥的任务了?放我离开,若是我最后胜利,害得你家三公子兵败身亡,你又该如何交代?”
“若是只有成功者才能保全名节,那这城头变幻大王旗的乱世对武士可是有些太残酷了,岂不是有大半武士最后只能身败名裂?所以武家道义才明言,失败不可耻。只要践行道义高贵地献出生命,那就死得漂亮。在下既报老主公知遇之恩,又守武士之道,哪怕身死族灭,也是面上有光。”田沼滴新抽刀出鞘,催促般地沉声道:“四公子,多说无益,请指教!”
“真是没办法呐。”今川氏元没有其他选择,也是把刀架好,“如你所愿。”
“多谢四公子成全!”田沼滴新露出了如释重负的微笑,“四公子地位尊贵,请先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