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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会后,众人纷纷离开评定室。不过没多久,濑名氏贞就带着其子濑名氏俊去而复返。濑名氏俊和今川氏元差不多年纪,也是一表人才,但五官却要柔和不少。此刻的他正红着眼,一言不发地跟在父亲身后。
“跪下,给家督殿下谢罪。”濑名氏贞扭过头来,音调不高的一句话却对濑名氏俊充满了威慑性。后者不敢多话,老老实实地跪了下来,随后双手从怀里捧出一封信,向今川氏元递去。
“这是什么?”今川氏元一边招手,让早坂奈央把信给他取来,一边开口问道。
“殿下容禀。贱内是堀越贞基的女儿,在叛乱爆发前正好回娘家省亲,却被堀越贞基和今川良真扣留下来。他们威胁若是我们濑名家不加入叛军一方,就要杀害贱内。”濑名氏贞诉说着妻子的遭遇,脸上却不起一丝波澜,仿佛事情和自己无关一样。但是今川氏元看得出来,他是在努力控制,只不过掩饰得很好而已。
“在下对今川家忠心耿耿,自然不为所动,已将威胁信移交今川馆,不过好像和殿下擦肩而过了,但雪斋大师应该已经收到。”濑名氏贞昂首说完此话后,语气就降了半吊,有些羞愧地低下头去,恨铁不成钢地看了眼跪在地上的濑名氏俊。
“只是在下教子无方。当在下回绝要求后,叛贼仍不死心,也给逆子发了威胁信。但逆子竟不能明辨是非,非但没有主动上缴信件,反倒来游说在下加入叛贼一方。在下已经在家中教育过逆子了,但仍嫌不够。故携他来亲自向家督殿下谢罪,以防他以后再有这些歪心思。”
“大殿赎罪。在下罪该万死。”濑名氏俊闻言立刻拜伏下去,今川氏元看向濑名氏俊,可以从衣襟间看见他的胸膛已经被皮鞭抽得血痕累累,看来真的是被“教育”过了。
“可是陆奥守不是说,令正是堀越贞基之女吗?堀越贞基怎会谋害自己女儿性命?”不解地今川氏元刚把这句话问出口,自己却已经开始嘲笑自己的“迂腐”——他母亲不久前不就刚为了家族利益想对自己的孩子痛下杀手吗?
果然,濑名氏贞给出了同样的答案:“殿下,乱世不比太平时,亲情在家族和忠义面前微不足道。在下是如此,那逆贼们自然也是如此。如果能胁迫濑名家,区区一女在他眼里又算得上什么?”
就在这时,一直跪伏在地的濑名氏俊也悄悄抬起了头,颤颤巍巍地低声开口道:“那今川良真和外祖父把母亲的一根手指切了下来,装在信里送过来,在下看到后吓坏了。所以才一时鬼迷心窍,动了邪念,想去救母亲。因为…因为…因为……”
因为后面的话,濑名氏俊开口了多次却终究没能说出来。泪水不争气地留下,他抿紧了嘴唇不发出哭声,似乎觉得自己因为这种事情而哭泣是一件非常丢脸的事情。濑名氏贞同样为自己儿子的哭泣感到耻辱,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濑名氏俊被吓了一跳,匆忙胡乱擦脸想止住泪水。可是一想到母亲的安危,一想到母亲的疼痛,一想到母亲此刻该是多么无助和害怕,濑名氏俊的泪水就止不住地越流越多,最后竟然隐隐发出呜咽之声。
“在下实在是教子无方,让家督殿下见笑了。”濑名氏贞看儿子这般表现,愈发感到羞愧和生气,“儿女私情和家族利益、忠诚大义之间居然无法做出取舍,还惺惺作小女儿态,实在是武家之耻。回去之后,定当严加管教。”
“因为心疼母亲吗?”
今川氏元没有理会濑名氏贞,而是帮濑名氏俊说出了他刚才一直羞于说出口的话。濑名氏俊闻言哭得更凶了,但一边哭泣却还一边挣扎地磕头谢罪,辩解道:“家督大殿责骂的是!在下有悖武家忠义之道,给濑名家丢脸了!在下对今川家、对殿下忠心耿耿,还望殿下原谅这次失态!”
“濑名,不哭。抬起头来。”
今川氏元却是不为所动,而是抬手指向濑名氏俊,看着那泪流满面的脸颊不解地抬了起来,看着闪烁着泪光的双眸无助地望向了自己。
“我以家督之名,要你记住。”今川氏元掏出青边折扇点着濑名氏俊,非常郑重地对濑名氏俊道:
“心中有‘爱’并不是一件令人羞耻的事情,至少比‘六亲不认地忠于家族’要值得骄傲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