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之所以大乱,不就是因为你们这些目无尊长法纪的乱臣贼子吗?”今川义元也没好气地呛道。
“阁下最好搞清楚先后顺序,如果日子能过下去,能和父母兄弟一起安享天伦之乐,有谁愿意当乱臣贼子?乱臣贼子都是被逼反的忠良啊。”今川义元的话仿佛戳到了少年武士的痛处,让后者的语气里隐隐带上了愤怒的情绪。
“该弄清楚先后顺序的反倒是阁下你吧?”今川义元抬手指向那些二条御所外趾高气扬的细川家士兵,“天下大乱不就是从应仁之乱开始,从细川家架空将军、独揽政权开始的吗?如果所有人都尊奉幕府,又岂会有天下战乱?”
“谁说幕府就一定是足利家的了,足利家的天下也是打下来的。天下之大,有能者居之。谁能让天下太平,就该由谁来坐天下。”少年武士掷地有声地喝道。
“但如果所有人都和你一样想着改朝换代,天下要战乱到什么时候?你又怎么能确定自己就真的是最能让天下太平的呢?”不过今川义元显然不认同这种弱肉强食的观念,“既然不能确定,那大家一起维持现有的秩序不好吗?如果所有人都想着维护幕府,当幕府出现问题时也想着匡正它而不是推翻它,以天下如此多仁人志士的才能,难道办不到吗?天下不乱,百姓才能安居乐业啊。”
说完这一段话,今川义元自己都有些惊讶。一向不关心天下大势,只想着花鸟和歌的自己,为什么会脱口而出这些话呢?难道是因为前些日足利义晴对他的恩典,让他念起了幕府的好和今川家祖祖辈辈对幕府的忠义,所以也涌起了想要维护幕府的感情吗?
“歪理邪说,房子的栋梁已经腐蚀了,再怎么修修补补又有什么用呢?只有把它拆掉,再盖一座新的才是办法。”少年武士非常大气地一挥手,随后伸出两指,指向今川义元,“敢赌吗?谁是对的。”
“有什么不敢赌的?”今川义元毫不畏惧地应战,同时非常不满地看着少年武士指着自己面部的两根手指,沉声道,“无礼之徒,报上名来。”
“三好长庆。”少年武士自豪地报上名号,同时反问道,“阁下呢?”
“今川义元。”
“喔,你就是前几日偷偷来见将军的人啊。名门之后,却只会夸夸其谈,言过其实。”三好长庆再次轻蔑一笑,随后手势一变,对着今川义元打了个响指,“以三十年为赌期,我实现我的天下给你看。”
“名不见经传的小辈,敢扬言三十年取天下?”今川义元惊讶于三好长庆的野心和胆量,“阁下才是夸夸其谈、言过其实吧。”
“成与不成,三十年后翻牌便是。”三好长庆的手势再次一变,举起一个大拇指,手部一翻,径直指向脚下的地面,“三十年后,你来京都,看看我赌没赌赢。”
“赌注是什么?”今川义元好奇地问了一句。
“赌命如何?敢吗?”三好长庆神色一狠,小小年纪,身上的杀气却已经不逊色于沙场宿将。
三好长庆本以为自己这昂扬激情的话,会让同样是血气少年的今川义元也情难自禁,跟自己立下赌约。谁曾想今川义元却一下子打了退堂鼓,摆了摆手,歪着头笑道,“谁要和你赌命啊,性命珍贵得很。”
“没意思。”三好长庆也被今川义元给逗笑了。
“不过三十年后我会来的,只是我不和你订这赌注便是,要和你赌的人天下大有能人在,我就来看个结果。”今川义元看了眼三好长庆身后二条御所上飘扬的足利二引两——和同宗的今川家一样的旗号。“我始终认为,你喊的那套不过是野心家穷兵黩武、横征暴敛的借口,只会造成无辜百姓的牺牲。如果真的想要和平,只有遵循旧道、维护幕府一途。不过我只是个没什么抱负的风雅人士,这条路也轮不到我来践行,只是看个热闹罢了。”
说罢,今川义元便策马离去。望着他离开的背影,三好长庆倒是颇有兴趣地笑了起来,扭头看向身旁的中年人。
“弹正觉得这是个怎样的人?”
“善良单纯的好人,一看就是从小被精心呵护在花园里的花朵,没见过多少世道险恶,才会说出这些空有正义感的话。”被唤作弹正的男人给出了中肯的评价,“没什么干劲,没什么豪情壮志,对政务和军务仿佛也没什么兴趣,反倒是对繁文缛节颇为重视。如果没有什么变故的话,一辈子也就是一个纵情花鸟风月、不思进取的守成之主。”
“那看来是个小角色了。”三好长庆略微有些失望地摇了摇头。
“但他肉眼可见的天赋异禀,一旦认真起来,可能会成为主子你最大的劲敌啊。”
男人又不上了一句话。
“喔?弹正对他评价这么高?”三好长庆好奇地侧过头来。
“主子莫以为在下在信口开河。”男人抬起手来,缓缓地捋着下巴上的那撮小胡子,“我松永久秀相人,从未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