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洪的厄运并不复杂,耿直的性格注定了他无法适应尔虞我诈的官场。和大多数上位者相似,洛天鸿在早期寻求了相对务实的路线,能力和忠诚是他用人的标准。然而随着大时代的铺开,身份的质变令他眼前的棋盘变得愈加宽广。这是一场不容有失的博弈,取舍之间便显得微妙了,许多棋子不得不舍弃,即使它们曾经扮演过重要的角色。
杜洪便是这样一枚弃子。不谈早年的戎马功勋,自洛天鸿梦入主青羊宫以来,虎贲军长伴左右,便是那暗中的危机也化解了不止一回,然而世殊事异,初登大宝的洛天鸿立足未稳,迫不及待地需要赢得支持。
在那场帝都之乱中,大批首鼠两端的权贵曾受到严酷的镇压。天下初定,他们摇身一变又成了帝国的中流砥柱,没有胆量去谴责当初的策划者,对于杜洪这位主要的执行者却是怨念颇深。心思缜密的年轻帝王自然能触摸到他们的想法,没有盘根错节的背后势力,杜洪是最合适的牺牲品,不仅可以消弭自己与帝都名流的裂痕,更可以换取一份切实的支持。虎贲统领的职位虽不高,却能掌握大半宫防,是帝王心腹的象征,继任者是帝国财政大臣陶辰的长子,正是凭借这一纸调令,洛天鸿的势力名单中多了一位富可敌国的胖子。
季同一直默默倾听着,神情很专著,嘴角却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杜兄家中可还有亲人?”仿佛是无意,季同随口问道。
“年前还有老父在身边,这几月受了不少闲气,半月前病逝了!”低低一叹,些许落寞跃然脸上,杜洪约莫三十许人,少时便入了军队,至今仍孑然一身。季同自然知道这“不少闲气”代表着什么,那些翻了身的显贵视他为仇人,碍于他大剑师的身份不敢明枪挑衅,但那暗中使拌子扰家之举却是少不了的。老人本就身体不好,积郁之下便撒手去了,惹人唏嘘。
仿佛意识到了什么,杜洪望向季同的眼神有些凌厉。洒然一笑,季同摊了摊手,作出一副无辜的样子。
“杜兄可是还在记狠当初的不告而别?”
疲惫地摇了摇头,杜洪戒备的神色渐渐散去:“孤身犯险救父,哪来的过错。”仿佛想通了许多,说话声变得平和,“季帅是帝国柱石,如果当初果真被困在帝都,怕也没有如今的北疆大捷,倒要谢谢季小哥为我免去一桩罪过。”
季同听得一喜,眼前人历经劫难,颓废的外表下却多了几分洒脱。最重要的是,当提及北疆战事时,他眼中那一闪即逝的锋芒没有逃过季同的眼睛,那里面包含了太多的情绪,除了敬仰,还带了一丝艳羡。每个人活在世上都存在着欲望,或大或小,或明或暗,季同知道自己已经捕捉到了杜鸿的欲望,这是一名天生的战士,帝都名利圈的尔虞我诈像一座无形的囚笼困住了他,他的归宿应该在战场上。
“杜兄……可还记恨他?”季同淡淡地向上指了指,意思不言而喻。杜洪笑了,这是他今天第一次露出笑容,有些憨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