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保道:“这伙人举止可疑,而且带着个小男孩,对他推推搡搡,肆意虐待,是以引起干事的注意,拿下一问,才知那孩子便是程允锋之独子程连安。细审之后得知,原来这伙人,是投降了外邦的汉奸。其中一个名叫郭玉涛的,是他们的头领。时因有程允锋守城,土蛮大批番兵在边关久攻不下,早生退意,恰此时鞑靼土默特部俺答汗派来使者博克多与土蛮通好——呃,这博克多,想必皇上您也听说过,那便是咱大明第一汉奸赵全的鞑靼名号,他还有个贼名叫仪宾傥不浪。”
隆庆拍案怒道:“这奸贼我岂能不知?他是当年白莲教余孽,谋图造反,事败叛至鞑靼,替俺答出谋划策,建大板升城,招兵养马,坏事做绝,父皇曾以赐千金封万户侯的悬赏要他人头,可是这些年来,他还是活得好好的,竟没有一人能杀得了他!”
冯保低头道:“是。此人生性狡滑,本来已经够难对付,加上俺答重用于他,下严令保护其周全,他自然是活得高枕无忧。此次俺答派他与土蛮联络,便是与对方商议对我大明用兵之事。他见土蛮战之不下,早瞧出明军气势全系在程允锋一人身上,便出了个主意,探得他身家相关之后,派人假扮成东厂干事,绕远路潜到太原抄底,程母和夫人不知是假,听来人宣读罪状,不忍其辱,双双抗冤自尽,郭玉涛等又捉了程家小姐和儿子,欲以为质,带到战场上要挟程允锋投降。嫌女孩带着不便,而且容易引起怀疑,便将小姐卖了,只带程连安一路往边关急奔。结果被干事们拿下。”
常思豪只觉万丈高楼一脚蹬空,脑中早已天翻地覆,一时直愣愣呆在当场,不知该说甚才好。
冯保续道:“奴才得知消息之后,赶忙将此事报与内阁,徐阁老说他早知边报有土蛮番兵犯境,连绵已近一年,但蛮兵鞑子皆不能久战,多半不久即去,边关将士用命,想来不致有失,这种边报经常会有,也就未加理会。后来皇上初登大宝,此事更不宜上报冲喜,张阁老闻之却急,指示兵部火速指派人手救援边关,然而国库空虚,兵饷钱粮,一时难以筹集齐备,好容易从各地抽调兵勇,集中一处,已然过了两个多月,到了地方才知城关已破,程允锋败亡,军民百姓被屠杀一空。番兵破关之后,入周围府县抢掠,结果发现四野皆穷,十室九空,毫无所得,只好屠杀数县贫民解恨,最终放火而去。”
常思豪心想那时候都吃上人肉了,徐阶还冲喜冲忧的穷讲究,原来救兵迟迟没去,敢情根儿是扣在他这了。气得眼里火线乱窜。
隆庆眉头深锁,怒容上脸。
冯保道:“皇上息怒,其实徐阁老说的也是在理,贼番骑兵如卷地之风,原无久力,然而有了赵全这样的汉奸出谋划策之后,他们战法也有所改变,经常打一些持久战、消耗战,徐阁老身在京师,不知九边新况,判断失误,也在情理之中。”
隆庆一拍桌案,震得盘碗直响,怒道:“连鞑子都知道变,他还是老脑筋!去年的黄历,你问他还能看得吗!”
冯保眼睛不敢正视于他,唯唯喏喏地道:“是是,皇上息怒。其实一旦年纪老迈,脑筋自不如年青时灵便,也是人之常情。徐阁老一向公忠体国,害怕皇上为此忧心,原是出自一番好意。”
隆庆道:“哼,你不用替他说话,朕心里清楚得很!你起来吧。”
冯保应声,缓缓站起,似乎膝盖跪得疼痛,脸上连着抽动了几下。
隆庆道:“那汉奸郭玉涛人呢?”
冯保道:“奴才命人将他们一干汉奸押进京师,问罪后已经斩了,干事四处寻程家大小姐不着,也不知她被卖到何处,奴才便让人将小公子程连安送来京城,将他收做了义子。”
常思豪急问道:“小公子人在哪里?”
冯保道:“奴才本安排他在东厂,这两天进宫来办事,倒是跟在奴才身边,现下就在宫内。”隆庆道:“快召来,这孩子是忠良之后,我要见见。”冯保点头出去传唤,不多时一个小孩来到檐下,高声道:“奴才程连安,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