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毕一席话,常思豪心如明镜:他这绕来绕去,还是要自己对付聚豪阁。朱情江晚这些人,连郑盟主都说服不得,想要招安,哪里有戏?所以“剿”才是实,“收”根本是虚。东厂处心积虑挑动江湖风雨,目的之一就是削弱、平灭他们。现如今长孙笑迟隐遁,明诚君沈绿败亡,看似是对付聚豪阁的最佳时机,然而游胜闲、燕凌云两位老剑客的出现,又将形势带入了变局。聚豪阁加上古田义军,十余万的战力,打起仗来如同两国相争,要胜出谈何容易?况且,要想“整饬内政,富国强兵”,就要避免内耗。打起仗来,如同让重病患去干体力活,身子岂非越来越虚?
然而此刻隆庆说话用上了“朕”的语气,看似商量,其实内心已有所决,缓和的余地不大。这差事如果自己不接,他说不定改派绝响前去。这孩子与聚豪阁的仇口已然越结越深,相见之下只能诉诸武力,事情只怕更无法收拾。当下向上施礼道:“臣愿遵旨前往。”
隆庆大喜,命内侍取过一套衣甲赐赠,又据案坐定,让人将俞大猷、戚继光召入,宣下旨意。二将领旨叩头。隆庆向地上趴伏的二人朗声道:“戚将军,想父皇在日,专心修道,下面很有些将士欺上瞒下,闲吃空饷、冒领军功,与国讨价,与贼苟合,将平倭灭寇当成了生意来做,此班无耻小人非但不可以为将,斯真不可以为人也!幸有将军在江浙等地选贤用能,组建铁军,指挥得定,亲冒矢石,数年间夺岑港、战台州、袭横屿、破莆田,终将倭寇一扫而清,真国之良将,朕之股肱也。今海贼猖獗,死灰复炬,致令百姓遭苦、黎庶荼蘼,战祸连绵何时是了?望将军此去,务要快刀斩麻、剪草除根。”
戚继光诚惶诚恐,手托圣旨向上叩拜:“臣一定尽心竭力扫清贼寇,不负皇上圣恩!”
“好!”隆庆绕案而出,探手将二将搀起,笑道:“俞老将军和云中侯这边,担子可也不轻啊。”俞大猷向上拱手道:“皇上,军中不同别处,须得主帅独断专行,用兵方能如臂使指,如今臣与侯爷同在军中,不知谁主帅旗,谁听将令?”
隆庆闻言,脸色微凝。常思豪受封这侯爵入则可掌五府总六军,出则可领将军印为大帅,俞大猷岂能不知?此刻故意来问,显然是不愿受制于人。戚继光在旁连使眼色,意思是莫说侯爷是自己人,就是安排下哪个太监来督军,不也得受着么?你老哥糊涂了,跟皇上还个什么价?
常思豪笑道:“老将军用兵如神,经验丰富,此行自是由您为主帅,常思豪一切听从老将军调遣。”
“好。”隆庆点手唤内侍托来御酒分赐三人,自己也举杯道:“军情紧急,不可多耽,朕已吩咐徐张两位阁老安排相关事务,出兵日期拟定在三天后的丁巳日初七。祝愿三位能够旗开得胜,马到功成。”
辞别皇上,出了养心殿不远,刘金吾便凑了过来。常思豪见冯保不在,便即询问,刘金吾答说他又叫李妃娘娘叫走了,说是三皇子又哭又闹,非得要他。常思豪皱了皱眉,心想冯保被个孩子缠住了腿,商量点事情可真是费劲。听戚继光简述了情况,刘金吾惊道:“这怎么成?你们都走了,谁来主持‘倒徐’大计?”
常思豪拿眼瞟着他。
刘金吾被这目光看得毛起来,躬着身子手往自己脸上一指,伸长脑袋,摆出个询问试探的表情。
常思豪道:“这次我等被派往南方倒正乘其便,可以借机查查徐家的问题。到时候有了把柄在手,登高扯旗,必能一呼百应。京中事情,就要由你多操劳了。”
刘金吾慌道:“不成,我也得请令跟你们去!有戚大人手下遭害之事,徐党肯定已对他加强了监查,必然知道咱们常聚一处,如今你们都走了,他岂不是要拿我开刀?”
“不会。”常思豪道:“我等拥兵于外,离他家乡二子可是不远,想整治他们还不容易?只要咱们平时加强联络,消息不断,别人要加害便是痴心妄想。金吾,我知你一向希望出去领兵打仗,但是你在京中,经历的也是一场没有声息的战争,徐阁老这盘菜若能应付得了,将来别人也都不在话下。你就记住,不管是谁,都是这一百来斤,肉包骨头,没有什么不同。只要你凡事冷静,多想想再做,不愁没的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