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再也控制不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扯衣袖跪爬两步要来给吴道擦拭。吴道摆了摆手,微笑道:“人从屎尿中来,便由屎尿中去。我该走啦。”微微直了直身子,眼望洞口微光,含笑喃喃道:“修道人无儿无女,一生道法,无非是修成一个好身体,为了平时无病少灾,老后不给旁人添累赘罢了。嘿嘿,说什么尸解,道什么飞升,瓜熟蒂便落,春至自融冰。讲什么添油,论什么续命,无芯早晚灭,哪似永星明?燃尽满身光与热,不枉人间照世亮一程。”说罢哈哈一笑,头颅低去,便不动了。
“师父!”“祖师!”洞中顿时哭成一片。
常思豪刚才还见他笑语殷殷,哪成想转瞬之间竟然就是阴阳永隔,回想这半日虽与他连话也没说上几句,却有一种说不出的亲切,而且若非人家指出毛病,自己还在梦中,最后可能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一时间悲从中来,伏在地上放声痛哭。
吴道对自己身后之事早有嘱咐,八魔哭罢多时,一齐动手,将干柴架在云床之下点着,退出洞外叩拜已毕,推动大石将洞口封死,堆土掩埋。【注:海南大小洞天之名,至今犹在。却只剩下小洞天一处可去,大洞天在吴道死后就此封存,后世一直有人探寻,但始终无人找到。近代有探险者偶得机缘进入,发现里面有石桌石杯等器物和石刻道功心法,研习下明悟生命之秘,成为无忧堂隔世断代弟子,为仙学继承下了这一脉,但未将埋藏地点向社会公开。此事涉及道门秘辛,与本书无关,故不详记。】
燕临渊、常思豪都准备为吴道守灵,付凝芳怒道:“若非你们来搅闹清静,师父也不会走得这么快!既然已经各遂心愿,你们还不从速离开!”燕、常二人一脸尴尬,无言以对。妙丰将他们拉到一边,歉然道:“人死如灯灭,何灵可守?你们请回罢。”声音大有落寞。二人瞧八魔确无设棚祭奠之意,也都明白这是道家的生死达观,又瞧文梦商、施谢唐兄弟也在冲这边怒目而视,显然对闯上山来之事还耿耿于怀。也就不再坚持,最后在洞口前拜了四拜,起身告辞。
下山路上,常思豪不时瞧瞧燕临渊,感觉心里有许多话想说,一时却找不到头绪和措词,走了好一会儿,忍不住唤了声道:“燕大剑,”
燕临渊冷眼扫来:“侯爷有何吩咐?”常思豪忙道:“不敢!咱们在剑门道上一会后,我觉着燕大剑忧怀家国,心有大明。聚豪阁扶持古田军谋图起义的事,不知您是如何看法?”燕临渊道:“我已经离开很久了,他们的事情我不清楚,也不想知道,什么家国之事,我一概没有兴趣。”常思豪道:“那您和令嫒在得知手卷内容之后,为何急急去追赶火黎孤温呢?”燕临渊步子一停,望过来道:“侯爷行事说话,倒有几分东厂之风啊。”常思豪道:“我与东厂无关,也不是燕大剑的敌人。只是想告诉您:在某些方面,我和您的心情是一样的。”
燕临渊与他分别之后,在一路南下的过程中,也曾着意打听了些他的事情和江湖现况,此刻与之对视良久,点了点头:“我去追火黎孤温,是想告诉他一件事。那就是鞑子兵马已经在杀往瓦剌的途中。”
常思豪一惊:“这消息确切么?”
燕临渊道:“我在边境救过的人很多,他们由于自身所限,对情况或许摸得不准,但是不会乱编。据说此次出兵是俺答之孙把汉那吉带队,他父亲是俺答第三子铁背台吉,由于铁背台吉早亡,把汉那吉便由奶奶一克哈屯养大,自幼极受宠爱。俺答派他去打瓦剌,是想培养他在军队中的威信,为将来接替自己做准备。”
常思豪心中暗喜,镇定地点着头:“原来是这样。”又道:“那么你准备把消息告诉火黎国师,是想让他回去助防鞑靼,这样也就无暇联络古田军起兵了。”燕临渊道:“可惜我没能再找见他,看来这一场大兵祸,终究还是不能避免。”
常思豪犹豫了一下,说道:“瓦剌、鞑靼两方面一打起来,火黎孤温早晚得到消息回去,可也不必担心。更重要的事倒在聚豪阁方面。我得到消息说,游老剑客未必支持起义,倒是您父亲燕老剑客的心态,有些令人担忧。关于劝他老人家息兵罢手之事,燕大剑,您还得出头帮这个忙啊。”
燕临渊冷冷一笑:“帮忙?怎么帮?难不成你想让我去劝他?”
常思豪对他这语气颇感奇怪。
燕临渊移开了目光:“你知不知道我为何离开聚豪阁?小哀又为何会被送到无忧堂来学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