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染因打开后车门，请纪询上车。</p>
“？”纪询的思路被独断了，“霍队你什么意思？”</p>
“案子进行到这里，你可以功成身退了。”</p>
“你拔——”</p>
纪询的嘴被霍染因捂住。</p>
霍染因：“文明。”</p>
纪询眼皮一垂，视线落在捂在脸上的手掌上，而后他的目光水一样流向霍染因。</p>
霍染因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举止过于亲密，他正想要抽回来，手掌被人按住了。</p>
纪询抬起手，指尖在霍染因的指骨上点了两下，而探着凹陷，扣入其中。他没怎么用力，并不着急把霍染因的手扯下来，只稍稍拉开了点，给自己留个说话的余地。</p>
“不喜欢刚才那个成语？那换个。”</p>
纪询呼出一团气。</p>
“你过河拆桥。”</p>
被抓着的手掌将离未离，对方呼出的这团热气，简直长了翅膀，犟着脑袋，非在他掌心横冲直撞。</p>
霍染因松松手。</p>
一下子，掌心处的撞击感消失。</p>
他这时候又一瞬的后悔，再并了并指尖，可惜机会错过就是错过了，他只碰到那股热气的尾巴，这尾巴在他指尖上勾一勾，溜走了。</p>
“……你不是一直不愿参与办案吗？”霍染因集中精神，“现在放你回家睡觉，让你养好精神专心写作，争取早日交稿，不该正合你意？”</p>
“不想参加和不能参加是两个概念。”纪询纠正。</p>
“但以结果论，两者一致。”霍染因说。</p>
“喂，过分了。”</p>
过分的不是你吗？霍染因想。</p>
“先压榨我的聪明才智，再在关键时刻踢我出局，最后还试图催我稿？”</p>
纪询倾身，两人的身高乍看并不分明，真凑近了，他还是比霍染因高处一线。他扣着霍染因的手，同人咬耳朵：</p>
“霍队是想从生活到工作对我进行全方位的渗透和控制吗？感觉，好——危——险——啊——”</p>
的士“滴”了一声。</p>
路旁的这两人实在太拖沓，的士司机都等不下去了。</p>
一男一女磨磨唧唧还情有可原，两个大男人，还想拖什么时间？</p>
霍染因自纪询掌心把手抽出来，不再多说，他将纪询按进车子里，要起身时注意到对方一侧的衣领是翘着的，于是伸手将其抚平。</p>
“有个好觉。”</p>
他说，关上车门，目送车子远去。</p>
但车子只远去了一条路，拐过个弯，又风驰电掣开到马路对面。</p>
纪询从车上跳下来。</p>
他跑过马路，抓住还站在原地的霍染因的肩膀，他语速飞快，在这一瞬间里似乎被点燃了生命的热情，说出的每个字，都如道跳跃的火焰：</p>
“你说的没错，我说的也没错。把它们结合一下，就是——”</p>
“钱树茂为孙福景做牛做马多年，手里确实有孙福景的罪证，但他迟迟不敢拿出来，是因为他始终忌惮孙福景的力量，他之所以选择现在动手，是因为他被逼无奈，他知道孙福景要将他推出去顶罪，所以他才出此杀人下策，意图自救——而这一‘力量’，恐怕不止我们以为的福兴教育。”</p>
“我有预感，”纪询，“孙福景这条线再挖挖，还有不少惊喜。你们在布控和抓捕上要额外注意。”</p>
霍染因的视线在纪询脸上停留许久。</p>
这时候的纪询总有不一样的光，为他所寻找许久的光。</p>
他的思绪像被蜂蜜沾上了，在黏稠又甜蜜的感觉里挣扎好一会，才挣扎出清醒来：“说得通，但目前没有足够……”</p>
“证据证据证据。”纪询不耐烦嘲笑，“证据是你们警察的事，我说点预感犯法吗？这可是看你们马上就要去抓人了，提前提醒，以免——”</p>
“以免犯和你一样的错误，被罪犯挖坑活埋？”霍染因同样嘲笑。</p>
“……”纪询惊叹，“你的心眼真够小啊。”</p>
“放心吧。”霍染因漫不经心，“布控抓捕工作不是我一个人负责，也不是我一个人去，这些作战计划都会经过反复推敲……”</p>
他再看一眼纪询。</p>
“不过我会将你的意见整理记录，继续调查，深挖孙福景。现在，可以回去好好睡觉了吗？”</p>
纪询只回三个字。</p>
“你好烦。”</p>
夜深了，家人都睡了。</p>
没有开灯的客厅里，孙福景捻着三根点燃的香，香头一团暗红的火，在黑暗里如人的呼吸般明灭。</p>
他持香，对妈祖神像拜了三拜，将香插入香炉。</p>
而后他打开神像，从神像中取出样东西。</p>
云层散开了，月在天空中露出猫眼般的森森凶光，那凶光闯入窗户，照亮他苍老的手，和他手上森寒冰冷的铁块。</p>
一把枪。</p>
他握着这把枪，发出一声呼噜似的叹息，像食肉猛兽打个响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