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聘人之多是杨恒没有想到的，一千三百多封厚厚的应聘信在会议室大桌上堆积如小山一般，不仅是旧丰县，附近几个邻县乃至西楚市都有人寄来了应聘信，用了整整三天的时间，他们从中挑选出了二百五十名应聘者进行笔试面试，五比一的录取率，应该在合理范围内。
笔试是在收信截止日后第三天举行，九十年代初的通讯远没有现在这样发达，大部分人都无法用电话通知，只能采取传统的办法，登报通告，二百五十人的笔试名单和笔试须知，又是占用了整整一版《旧丰日报》，尽管他们无心，但两次登报造成的广告效应是无以伦比的，这次**顿时吸引了旧丰县所有人的目光，大街小巷到处都在谈论着这件事，这毕竟是旧丰县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公开、公平的**，具有特殊的意义，甚至有好事者已经把它排到了90年十大新闻之二，仅次于王森被捕，尽管现在才是二月下旬。
面试的地点借用红星小学的教室，小朋友们正好集体看电影去了，这又是温如玉帮的忙，她曾经采访过红星小学的校长，笔试是在上午十点正式开始，二百四十几名大朋友走进了十间教室，没有准考证，只稍微验了一下身份证，众人随意入座，而且只有一个监考老师，坐在台上看书，眼皮连抬都不抬，立刻有许多人后悔了，早知道就请个代考的，又何苦在家里把历年的高考试卷做一遍呢？
但试卷发下来后，请人代考的念头消失了，很多人都怀疑是不是卷子放混了，把红星小学二年级的试卷拿错给他们做，确实，都是一些最简单的题目，比如从1加到68,比如找两幅图的不同点，再比如找同类词，找数字规律，这些都是小学低年级小朋友乐意做的，很多人都忍不住笑出声来，提起笔便轻快地做了起来。
但很快，他们的笑容便渐渐消失了，题目虽然很简单，但量极大，要想在一个小时内全部做完，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要不假思索，以最快的速度向下做。
而且在中间还有一题，自我简述，从昏头胀脑的逻辑题中突然转化为语言题，让许多人都难以适应，众人渐渐明白了，这考的是一种反应和速度，一种适应能力，在规定的时间内看谁做得多、做得快，作弊没有必要，也没有时间。
考场里一片沙沙的笔声，每一个人都在拼命地做题，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再做一题，再多做一题，50分钟后，开始有人交卷了，他们无疑是智力超一等之人，监考老师立刻严肃起来，他们看了看表，准确地在卷子上记下了交卷时间，事关公平，没有一个监考老师敢大意。
会议室里，七个阅卷官在批阅着试卷，自我简述题不时把阅卷官们逗得大笑起来。
“你们听听这个。”裴妍妍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最后她忍住笑念道：“虽然我只是一名中专生，括弧，这不是我的错，是我初中毕业时为了跟随她而依然选择了中专，好吧！我承认是我老爸替我填的自愿，因为他认为我高中考不上，哎！我怎么有怎么个糊涂的老爸呢？能考上中专还能考不上高中，我没有机会上大学，但并不证明我比大学生差，比如我后面这位，他居然是淮海师范毕业的，括弧，不好意思，我看了他的试卷，我已经做完一百二十题了，他才做到一百题，如果有机会，我能做到总经理助理，可惜我从来没有这个机会，因为我只是个中专生，还有一个当工人的爸爸，如果这次我应聘不上，我就决定去南方开创事业，老子不做总经理助理，老子要做总经理。”
众人都一起大笑起来，杨恒也不禁莞尔，“小裴，他叫什么名字？”
“杨总，我要先kang议！”裴妍妍举手笑道：“你能不能别老叫我们小裴、小温还是小吴什么的，好像你有多老，事实上，你是我们中间最年轻的一个，魏书平都快三十了，你还叫人家小魏。”
“那你要我叫你什么，妍妍吗？我倒是想，可不敢。”
“那是你心里有鬼，你心里坦荡叫妍妍又有什么关系。”温如玉接口笑道。
“那我以后就叫你如玉，反正我心里坦荡。”杨恒似笑非笑道。
温如玉脸一红，她一捋秀发，挺起胸膛道：“那好，你以后就叫我如玉，我可不想再被你叫小温了。”
“那杨总也要叫我妍妍。”裴妍妍快人快语，梁英却在下面悄悄踢了她一脚。
“梁姐，你踢我干什么？”
会议室一阵沉默，忽然哄堂大笑，温如玉脸红得像染了一层晚霞一般，她再也坐不住了，狠狠瞪了杨恒一眼，拿着杯子跑出去倒水了。
杨恒干笑两声，又问裴妍妍道：“小裴，啊不！妍妍，刚才那个人叫什么名字，考得怎么样？”
裴妍妍脸上也有红，不是她反应迟钝，而是她情商略浅，对这种暧昧的东西远远没有梁英这种过来人看得透，她看了看卷子道：“这个人叫陈绍华，54分20秒交卷，全部做完，只错了一题。”
“他应该是第一个交卷的。”温如玉拿着一瓶矿泉水走进来了，“我让监考老师登记了各个教室的交卷前五名，第一名就是54分20秒，姓什么我忘记了，好像就是姓陈。”
杨恒点了点头，2000年以后，这种彰显个性的人铺天盖地都是，但在1990年，这种人却是凤毛麟角了，而且居然是第一名，更弥显珍贵，他记下了这个人的名字，陈绍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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