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2 / 2)

闻楼送楚凝出宫后便来到这里禀报。

红木长案上的玉盘之中摆着白瓷碗,碗里的药还是温热的,汤汁细腻浓稠,萦散出丝缕苦涩的气味。

顾陵越两指捏过瓷碗,薄唇轻含碗沿,仰头一饮而尽,喉结滚动,他眉头一下都没皱。

再苦的药,他都早习以为常了。

玉盘里还有一只装盛糖丸的小瓷罐,是备着便他冲淡苦味的,虽然他从未吃过。

顾陵越面不改色地把空碗放了回去,修长如玉的手继而探到案侧,从堆砌的几沓奏折上取过一本,执笔批阅起来。

闻楼站在案前,向他转述楚凝的话,从她谴责世道愚昧开始,一字不落。

顾陵越指间的青玉石狼毫笔行书从容,在折子掠下饱满秀气的笔墨,似乎对那姑娘大胆的言论见怪不怪。

听到最后,他微微一顿,总算慢条斯理撩起了眼皮:“她要避子药?”

“是,王府到处都有监视,王妃恐盲目行事引人生疑,便想请殿下出个主意,暗中送过去。”闻楼心想此事非同小可,如若真怀出骨肉来,是大麻烦。

何况齐先生也叮嘱过,余毒未清,不宜有子嗣。

沉默少顷,顾陵越付之一笑。

小姑娘非但没有失魂落魄,考虑得还挺周全。

不过没事吃什么避子药,伤不伤身。

顾陵越抬了下左手,指尖碰了碰那只小瓷罐,无关紧要地说:“给她。”

闻楼傻了眼。

拿糖丸忽悠人小姑娘,这不无耻吗?

“殿下,这样做是否有些……欠妥?”闻楼觉得小王妃挺可怜的,那娇娇软软又带些倔强的模样,都给他看委屈了。

若真一次就中了,到时小王妃在王府大起肚子,揣的却是太子的种,想想就很残忍。

闻楼不忍心,站她那边儿劝了句:“确保万无一失,属下认为,还是遂了王妃的意为好。”

顾陵越斜睨他一眼,无话可说。

他提笔掠过砚台,接着批奏折,慢悠悠的,全然一副不上心的样子。

“没碰她。”

他淡淡的语气可有可无,闻楼听罢直接愣了神。

“昨夜在屋里一宿,殿下都没和王妃……”闻楼混乱了,完全猜不透面前之人的心思。

以为他将计就计是要帮王妃解了合春散的药性,没有置她于不顾,可他偏偏又没碰她。

那还故意要让人家误会?

闻楼看不下去了,那句无耻想说出来但不敢。

顾陵越眉睫淡垂,批奏落笔行云流水,他的口吻和笔迹一样,情绪深敛,不起风浪:“她但凡不傻,自己会想法子避开与顾倾尧同房,将来寻个时机,做出假死的戏,送她回锦官。”

回去了,也算是完璧之身。

顾陵越不是什么怀瑾握瑜的君子,看在齐先生的面,能做的也就到此为止了。

闻楼刹那明白是自己想得太肤浅,他不由感慨,居然觉得殿下有了那么点人情味。

但他不一会儿又不这样想了。

哦,殿下应该只是不想皇后称心如意得到楚氏的效忠,所以助王妃假死脱身是利用。

这就说得通了,他不可能做徒劳无益的事。

闻楼十分坚信自己的想法。

“既然殿下是好意,怎么还要费心瞒着王妃?”在闻楼看来,小王妃未必不愿配合。

顾陵越笔端略顿,那双漆眸理智又深邃。

他不信任她。

哪怕齐先生多么笃定楚氏的忠心,在确信她的立场之前,他不可能坦明,轻易暴露自己的把柄和软肋。

楚凝回到王府,烦闷地抽掉发髻上繁重的簪钗,坐在屋里焦躁地等着。

半个时辰后,云萝真的安然无恙回来了。

楚凝悬着的心彻底松了下来。

云萝说自己是被人从后院悄悄带回来的,救她的男子穿着锦衣卫的飞鱼服,弱冠的样子,高高大大,肤色有点儿深。

楚凝一听便知是闻楼。

“还有个东西,他说是给您的。”云萝从袖袋里摸出一只小瓷罐递了过去。

瓷罐莲纹青花,做工精美,只有半只手掌大小。

楚凝接过来看了几眼,轻“嗯”一声。

“昨夜究竟是怎么了?那人是谁?给姑娘的又是什么呀?”云萝一无所知,她分明仔细守着姑娘的门,醒来却是在一辆马车里,又莫名其妙地被陌生男子偷偷带了回来。

楚凝略作思忖,将昨夜的事儿言简意赅地同她讲了一遍。

她没隐瞒,毕竟云萝是这儿唯一信得过的。

只是楚凝自己也没想到,这么令人崩溃的事情,明明白白讲出来,她内心居然能做到这样平静。

这人一旦被逼上绝路,就什么胆都有了。

反而云萝得知后大惊失色,眼泪瞬间倾淌下来。

自幼时被楚家从牙行那儿买走收留起,云萝便一直在楚凝身边服侍,主子的好她都记在心里,云萝真真是心疼极了。

楚凝抬眼便见她哭成了泪人儿,前一刻还错综复杂的情绪愣是被惹出几分茫然。

安静好一会儿,楚凝冲她展开盈盈可掬的笑容,甜甜脆脆地哄了句:“不哭,车到山前必有路嘛。”

她垂下眼帘的时候笑意悄悄淡了,目光落在手中沉甸甸的瓷罐,指腹慢慢抚过光洁的罐身。

“多大点事儿。”

楚凝声音低下来,安慰的话像是在和自己说。

她若无其事的样子,云萝更难受了,滚落的泪珠源源不断,恨不得自己替她承受所有不好的。

“听说做那事儿可、可疼了……姑娘还、还好吗?”云萝最担心她伤着,哽咽不止。

当时那情况,疼不疼她不记得了。

“就觉得跟擦伤了一样,怪难受的。”楚凝心里略微挣扎后,呢喃了这么一句,又马上阖目努力忘掉所有画面:“不打紧。”

楚凝深吸口气,低头打开小瓷罐的盖子。

一阵甜丝丝的香味倏而弥散鼻尖。

她奇怪蹙眉,倒出一颗药丸到手心,细究起来。

医书分明记载过这类药,苦寒凉宫,多以浣花草、麝香、藏红花等所制,不该有这样气味的。

这真的不是糖香吗?

楚凝锁着眉,反复端详这颗乌黑的药丸,可疑地朝罐口探了好多眼,又凑近轻闻了两下。

嗅入鼻腔,尽是浓郁诱人的蜜香。

似乎很甜很好吃。

楚凝抿了抿清润的嘴唇,心想也许是宫廷的药材比民间的要来得珍稀,所以这避子药的香气与她想象中的不同。

而且那人不至于现在还丧尽天良地使坏吧?

楚凝思考了下,终于捏起那颗药丸,含入口中。

一味甜郁顿时化开,渲满舌齿。

楚凝歪歪脑袋,敛了墨睫细细品味,洁白的贝齿情不自禁咬下去,慢慢咀嚼起来。

糯糯的,甜而不腻。

味道有点儿像……芝麻糖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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