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眼前重新整理过的数学教科书,李不伟一时感慨颇多。这些书中的内容,一部分是从自己带过来的中学课本上直接抄录过来,另有些则是众学者们在听了自己讲课之后,记录下来的大量笔记,再整理成册,又经过挑选补充进去的,而其中的数学符号仍然使用后世的表示方法,排版格式也是从左到右的横版。面对这些熟悉的运算格式,以及一些a、b、c等字母,更有积分、极限等数学符号,李不伟心中感慨万千,这些原本要几百年后才出现的数学知识,自己竟然在半年之内,就已在大宋学术界广为传播,这种知识更新所带来的震撼,远比造出十几门火炮更为惊人,当然也多亏众学者们根底扎实,不愧为大宋学者中百里挑一的精英,这才能在短时间内掌握如此之多的知识。
几个月以前在辩理院附近修建宿舍已经竣工,几百名学者中,有些年青的学者早已搬了进去,这些人大部分时间都在宿舍与教室间走动,每隔四五天才回家一聚,更有些外地的学者索性将全家搬到了临安,一时间辩理院中学术氛围甚浓。最近几日,李不伟每天都在忙着将近期的工作做一总结,准备在上朝的时候报与理宗,由于教材是周依依与香儿所抄写,因此二女也前来协助李不伟准备些资料,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李不伟毛笔字写得太烂,必须由周依依或香儿代笔才行。
一行人行至丞相府门前,李不伟正待下马,突然看到有一辆马车也停在了门前,又有两位姑娘从车中走了下来。周伍眼尖,一眼便认得出是史红袖与灵珠二人,当下大声叫道:“灵珠姑娘!”话音刚落,他忽又微觉不妥,连忙住口。史红袖与灵珠二人听得有人呼唤,齐齐转头看了过来,却见李不伟正笨手笨脚地从马上爬了下来。
史红袖突然见到李不伟,也是微微一惊,虽然颇觉得有几分意外,却又露出一丝喜色,远远地笑道:“李公子,上次红袖山庄一别已有多日,听说公子正忙着做一些学问,今日怎么又有空出来啊?”李不伟笑道:“倒不是我忙里偷闲,而是丞相大人约我前来的。”史红袖听得又是一怔,显然没想到自己的父亲竟然约见李不伟,但又想他现在也算是朝庭官员了,父亲请他前来想必是商议些朝中大事吧,如此一来自己倒是不便多问,便笑道:“既是如此,李公子请随我一起进去吧。”待李不伟走得近了,史红袖又悄悄道:“上次你给我的那些水稻种子,果然与寻常稻种大为不同,我种下去刚过两月,便发现这批种子的长势明显要好上许多,不仅枝杆粗壮,而且抽穗也大,等到过几天收割了,定能叫人大吃一惊。”南方水稻多为一年两次种植,有的地方甚至达到一年三次,因此从稻苗穴秧到收割的周期也短,李不伟原本并不知道这些,只是后来他曾为史红袖抄写过一本关于杂交稻种培育的小册子,又专门查看了其它关于水稻方面的知识,因此对江南的水稻播种季节也大概了解一些,如今听史红袖一说,也跟着笑道:“这也多亏史小姐种植有方,不过我留下来的那批种子也不差,到时一比就知道谁收获得更多了。”
二人有说有笑进了大门,又知史弥远已在书房等候,史红袖便差走下人,自己带着李不伟向书房走去。刚一进门,就见史弥远一身便装,端了一杯茶坐在桌前,正在那里一个人下棋。李不伟见此情形心中暗想,这官如果做到丞相般大,召见下属时也可以穿着睡衣,原来这做官还有这种好处。
看到李不伟前来,史弥远略一点头,笑道:“贤侄先请坐,待老夫下完这盘棋。”李不伟听他称自己为贤侄,更觉惊讶,心想我现在好歹也算是朝庭命官了,这史丞相不称呼我的官职,却以贤侄相称,看来竟颇有结纳之意,也忙道:“不急,晚辈就在这里等着,史大人先下完棋再说。”史弥远微微一笑,又独自在那摆起棋来。
李不伟在旁边看了一会,便已明白了棋盘上的局势。原来这黑白两方各占了一些地盘,看起来好像双方势均力敌,但在棋盘中腹却又有一番激战。此时白棋已被断开,正在忙于在中腹做活,但眼位已明显不足,看来这条大龙显然要被黑棋吃掉,如此一来,白棋明显是要输了。李不伟已看得清楚,黑棋只需再点一子,便破坏了白棋的眼位,而另外两处看似有眼位的地方,黑棋再连续冲断两次,白棋便要自填眼位,显然是无论如何也做不活了。但史弥远的下一着棋却大出李不伟的意料,他这一子竟然落在了白棋已经形成的一个眼内,而这个眼位早已形成的一个四目的空。李不伟不禁“咦”了一声,心道你这一子不是废棋么,白棋固然可以马上提掉你这子,但显然又肯定不会这样做,因为白棋只须再补一手便能做成两眼,看来这史丞相竟然有意对白棋手下留情,显然是想让白棋赢了。
史弥远听得李不伟惊呼之声,也不禁抬起头来看了一下,面露讶然之色,却又低下头去继续摆着棋子。然而史弥远接下来的几手,却让李不伟大吃一惊,只见黑棋连续两个冲断,白棋也跟着点了必救之所,此时黑棋的冲断显得有些无理,因为白棋此时正好形成对黑棋冲断一子的叫吃。但黑棋并没有粘连,而是又在白棋刚刚形成的另一个眼位中点上一子,竟然是一个双倒扑!此时白棋如果将那冲断的黑子提掉,自然不形成双倒扑,但如此一来第一只眼位便要被破掉,显然再也无法做活了。此时盘上胜负已分,黑棋大胜。史弥远原是有更简单直接的方法让黑棋获胜,却又让白棋多走了几步,以为可以做活,却最终也逃不过大龙被屠的结局,李不伟看到此处,又忍不住又叫了一声好。
听到李不伟叫好,史弥远抬起头来笑道:“贤侄原来对这手谈之道,也颇有心得?”李不伟忙道:“晚辈只是在小时候曾经学过一些,当时大概是业余三段,后来就再也没怎么下棋了。”史弥远奇道:“业余三段?这可是衡量棋品的一种称谓?”
原来,中国自唐代以来,围棋便实行‘棋待诏’的制度,这也是是围棋发展史上的一个重要标志。所谓棋待诏,就是唐翰林院中专门陪同皇帝下棋的专业棋手。当时,供奉内廷的棋待诏,都是从众多的棋手中经严格考核后入选的,他们都具有第一流的棋艺,故有国手之称。这种制度从唐初至南宋延续了五百余年,而这些棋手的水平便以‘棋品’来划分。
李不伟自然不懂得棋待诏一事,但听史弥远如此问来,也大概能猜得明白,忙道:“正是,这是在我家乡衡量棋力的的一种叫法,只是下棋的规矩又略有不同。”史弥远更是心中大奇,问道:“下棋的规矩还有所不同?贤侄不妨讲来听听。”李不伟稍一犹豫,便将现代围棋的规则、胜利计算方法、以及与古代围棋的一些不同之处一一讲了出来。原来,古代计算胜负多以‘子’数来计算,现代围棋则多以‘目’来计算,而且专业棋手对‘目’的计算更为精确,能够详细算出每种下法的损目情况,这种计算方法更有利于判断先后手的得失,以及当前情况下是否可以脱先,同时,‘四分之一子’的叫法,显然也不如‘半目’来得更容易理解。
史弥远听得李不伟所讲的围棋,一开始并不是双方先在星位各摆上两子,而是直接在空棋盘上开始下,更觉奇怪,又问道:“众所周知,角大于边,边又大于腹,而在角上落子又非星位莫属,何以还要从空棋盘上开始?”原来,古代下棋又与后世多有不同,一开始双方分别在四个角上摆放两子,占了对角的星位,然后黑棋才开始落第一子,而古时也认为星位占角最为有利,倘若占了三三位,虽说守角容易,但不利于向中腹发展,而占了星位,对方也不会急于点入三三来占角,因此是最为保险的一种守角方式。
李不伟笑道:“其实占角也不一定要点三三位,例如可以点四三位,然后小飞做成无忧角,或单关守角,只是这种方式通常为黑棋所用。而星位守角,虽然对中腹发展有利,却因为打入方法太多,不利守角。”说着,李不伟便摆了一个无忧角,然后又摆了若干种定式,例如高位挂角、低位挂角等,应对方式则有上靠、下托、一间夹、二间夹、小飞、尖顶等等,他将一些常见的流行定式摆完,又摆了一个大雪崩定式,这个大雪崩定式有近百手,李不伟一时也记不太清,后来摆了几十手后便再也无法继续下去了,但史弥远看李不伟每一子落下去,果然都是急所,不禁大为惊叹,又哪里想到李不伟还未将定式摆完。
其实,守角的方法也有多种,而且围棋每发展到一定阶段,便会产生一批具有代表性的棋手,而这些棋手的布局方式也往往会在业余棋界流行开来,正如错小目、中国流等,都是二十世纪的流行布局方式,而后来的棋手更重视向中腹的发展,星位布局反而又流行了一段时间。
史红袖在旁边看这二人只是摆棋,觉得甚是有趣,笑问道:“爹爹可是找李公子来下棋的?”史弥远猛地一回神,这才想起叫李不伟前来的目的,笑道:“是啊,贤侄的棋摆得好,老夫看得入迷,竟然差点忘记了大事。”如此说着,史弥远收起了笑容,又正色道:“此次请贤侄过来是有一件极为重要的事相商。两月以前,老夫之所以支持你开设科技部,是因为老夫认准贤侄定非寻常之人,因此才在皇上面前力荐,如今几个月下来,我果然没有看错人。上次那一百名学者大多来自六部之中,其余的也是来自各地的饱学之士,如今这些人对贤侄的学术赞誉有加,听说已**上书,要求再增加名额、扩建学院、并且在全国各地开设讲堂,这本来也没什么问题,只是众人又提出了另一个请求,建议朝庭将每年的科举考试内容增设理工一科。”
李不伟看他说这话时颇有担忧之色,心想古人还是多拘泥于旧制,如此又怎能使得社会发展?古代的科举考试虽然延续了一千多年,但估计大多也是考些文章写作,再就是些孔孟之道,对科技知识显然并不重视,这才使得中国在工业革命时期落后于欧洲诸国,看来也是需要改进一下了。想到此处,李不伟笑道:“这个建议不错啊,晚辈也认为目前的考试内容有些太过单一,加上理工一科正好弥补了其中的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