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蓉手擎锦盒,目不斜视地往前走出一箭之地,然后躬身跪下,在身前的土坡上徒手掘坑,将锦盒放进坑里,又重新掩埋起来。
这一切做得十分稳妥,最后甚至还谨慎地左顾右盼地张望了一回,确定没人(其实早就看见织缨从树后面不慎泄露出来的衣角,故意假装视而不见)之后,这才小心翼翼地平了土,重新站起身来,拍掉膝盖上的污垢,转身离开。
——她会将它翻出来拿走吧?
花蓉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往前走去,刚过了拐角,她便兴冲冲地转入楼梯过道夹层,透过弹珠大小的通风口聚精会神地向外张望开去。
她一定会拿走它的,我敢打赌!
果不其然,不一会,织缨从黄葛树后面转了出来,她一边提心吊胆地左顾右盼,一边往花蓉埋藏锦盒的地方走去,在确定周围没有旁人之后,她蹲下来,开始徒手挖掘。
锦盒很快被她翻了出来。
织缨打开它后,那反应比花蓉还大,险些惊叫出声来。
花蓉躲在黑暗中呲牙咧嘴,窃笑不已。
只见她犹豫半晌,终于禁不起诱惑,悄悄取出那双绣花鞋揣入怀中,又重新合上锦盒,将它原封不动地埋回土里,并迅速地站起身来,用脚将挖翻的坑填平,然后慌慌张张地四下张望了一会,便往旁边下人居住的一列平房跑开了。
等她消失了踪迹,花蓉这才怡然自得地走出来。
她无声地笑了笑。
还知道只取里面地东西。将锦盒原封不动地埋回去。真聪明啊。
只可惜。已经落下把柄了。任你再如何乖觉亦无济于事。
想到这里。花蓉忍不住扮了个鬼脸。又瑟缩着肩头。冷得将双手并拢在嘴前呵着热气。然后一蹦一跳地往回小跑去了。
只怕她挖空心思也想不到。等她走后。距离后院土丘不远地地方。又从一棵参天古树背后走出一个人来。
这就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柟峥无声地勾了勾嘴角,身形一晃,退入黑暗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
又过了两天,到了第三天,花蓉才好像偶然想起来了一样,询问左右侍女:“前些日子族长大人赠送了我一只锦盒,我明明搁房间里的,怎么就不见了呢?”
侍女们面面相觑,急忙又传来专门负责收拾府邸杂物的女婢,追问锦盒去向。
那几名小丫头毫不知情,听闻神使房间丢了东西,吓得伏跪在地,连连磕头,哭着口称‘奴婢该死’,看得花蓉好不忍心,只得先叫她们起来说话。
花蓉嘴里不说,却暗中留意了一下随侍身旁的织缨,只见她低眉顺目,一脸谦卑恭顺,竟粉饰得一派平和,全然不似动过手脚。
花蓉在心底暗暗好笑,便又找来大总管杨殊,故作愁眉不展道:“那锦盒是族长大人郑重托付予我的,说是我们这里的姑娘深得龙神眷顾,或多或少都沾染了几分仙气,便将一双绣花鞋存入锦盒,嘱咐我回来施法询问龙神,看究竟哪位姑娘仪态气质柔和婉约的,便将绣鞋赠送出去,权作与宇公子定亲之礼了……”话说到这里,终于看见织缨如受雷殛一般轻微地颤了一下,粉润透红的脸色‘唰’地一下嚇得惨白。
花蓉不理她,继续道:“可是现在丢了锦盒……唉,锦盒事儿倒小,关键就在于丢了那双绣花鞋,辜负族长大人一番苦心,可叫花容如何是好啊!”
杨殊是个做事干练的聪明人,听花蓉这一番话说完,他想了想,便笑道:“无妨,神使大人尽可安心,东西放在屋里,它自己是不会长了腿跑掉的,必定是手下人手脚不干净,欺主年幼,见不得好东西,私下拿去了,可先派人去大人身边这些丫鬟仆妇房间,挨个细搜一遍,再没有,便将这几日来所有进过大人房间的奴才一并找来,挨个询问,相信总会水落石出。”
花蓉一听,甚好,便点头允诺了,又神情淡漠地扫过在场众人,冷然道:“你们都听见了吧?如果当真是你们中谁拿了,现在说出来,我或许还可以从轻发落,不说,到时候被搜了出来,那就是什么便是什么,该怎么发落便怎么发落了……”环顾一周,没人吱声,她在心里暗叹一声: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为了尽可能避免劳师动众,看来我也只能用那招了。
于是又故意沉吟片刻,道:“你们中的谁,如有知情举报者,赏纹银十两。”
婢女身份低贱,不同于主人可以单独居住,往往跟住集体宿舍一般,七八个人住在一起,就算是身份较高的贴身侍女,至少也是三、四人居住一间,织缨即拿了那双绣花鞋,回去一准瞒不过同一寝室的女孩们。
花蓉就不信,她们当真能守口如瓶。
按换算比例来说,一文钱等于五毛,一两银子五百块钱,十两银子可是五千块钱啊!
什么深情厚谊、情同手足,如此重赏之下,稍微心智贪婪软弱一点,便不可能支持得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