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初上,夜色笼罩,承浅坐在下座,身前是一书案,上面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均是上等的佳品,书案上放着一厚摞的账本,她右手拿着笔,左手翻着账本,一边看一边挥笔写字计算,每一页算完后,均会拿一边的算盘过来核对一次。
她的对面不到一丈处坐着十人,大部分都是上了年纪的男子,他们是承家在江南道十座城中的大总管,现在一起聚在这里,是因为有大事情发生。
瑶红命人把一大块夜光壁抬过来,夜光壁有半人高,下面是用紫檀木制成的架子,架子上雕刻着仙鹤归来,光壁只有薄胎瓷那样的厚度,发着淡淡蓝光,甚是漂亮。
此时夜光壁就横在了承浅的书案前,如一面屏风一样,将人们割开两个世界,自此没人看得到她表情上的细微变化,只能看到夜光壁所映出的一个影子,以及那时而传出的‘噼啪’的打算盘声。
书案上的账本已经是最后一摞,承浅从昨天进了开天门,听爹爹说完了发生的事后,便开始算账了,她两天一夜未睡,除了洗漱吃饭,去五谷轮回之地外,就再也没有挪开过这个位置。
开天门出了事,确实是大事,大到比何展齐设计陷害她还大。
看得出何展齐只是一个调虎离山之计,重要的还是来打击何府在各地的生意,何展齐现在是射箭拉弓,直奔开天门的咽喉要塞攻来,只她出门的这一个月,开天门名下的产业竟然损失了近三万两白银。
装载货物的船只一旦进入江南道,货物不是损失就是不见踪影,压船的伙计也不见踪影,对方做的不留一点马脚,无懈可击。
她猜想应该是何展齐应该是幕后黑手,渐渐地她开始明了起来,就着眼前的境况和以前的遭遇来看,幕后与他们较劲的就是何展齐没错了。
但何展齐的势力一直只局限于江都城,这就说明何展齐一定还有合伙人,而这个合伙人必定也是江南道呼风唤雨的人物。
这个能在江南道呼风唤雨的人,她一定要揪出来。
何展齐,还有这个能呼风唤雨的人,只凭他们两个还不足以如此打乱江南道的漕运。即便是他们有这个能力,那他们是怎么知道他们的船只数目,以及经过水路的时间?货物的数目?
从船进入江南道开始,江元城的总管就会统计这艘船的货物数量,以及需要经过的水路,以及到达的时间,然后再将这个报表发给接下来的总管,所以说,只有这个报表外露才能截下开天门的船只。
这十名总管里有人背叛了开天门,这是爹爹所知道的,但要从这十人里抓出一个,甚至几个叛徒可不是件容易事,弄不好狗急了跳墙,到最后受损的必定是开天门。
想到这里,承浅的速度越来越快,将这个月的损失合计出来,以及账目里的出入,她可以从账目上来查出很多别人看不出的事来。
书案上的账本越来越少,承震天坐在虎皮宝座上,身边是一名给他翘腿的侍卫,他紧闭着眼,正在养神。
承浅的左手边是是爹爹的军师,名叫周元,略有森冷的夜里,他手中拿着把羽扇,轻轻地摇晃着,承浅第一次见他就觉得他不简单,至于不简单在哪里,承浅说不出来,不过他摇扇子的模样颇有几分大家风范,这人不忠,但也不奸,只做着份内事。
份内事是什么事?就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他在开天门内一天,就要为开天门着想一天。
她不是没从账本里查出点猫腻,但还不太敢确定,鬼权这两日也是两天一夜未睡,面无表情地把她算过的一张有一张纸拿来看,虽然他看不懂她写的是什么。
十家账本里,查出有问题的有三本,一摞账本已经算完,承浅看着面前的这三本账本,一时之间不知怎么办好,目光中流露出一种犹豫不决的暗光,外人因为有夜光壁隔着,所以看不清她的表情。
但周元和鬼权却看的清楚,那样的犹豫是前所未有过的,她的犹豫渐渐退下,被迷茫所取代,直至她终于决定拿起中间的本账册时,那种迷茫仍旧有着,只是比刚才淡了一些。
正待她要叫瑶红把夜光壁撤到一边时,鬼权和周元一同按住了她的手臂,承浅不解地看了他们二人一眼,却见他们二人也正在用目光交流着。
这是他们第一次有交集,周元原本摇着的羽扇停住,洒脱地笑着将左边的账本拿起,随手扔到承浅面前,而鬼权嘴角却是有了个淡淡的笑,像是遇见知音一般地也把自己的账本放到了承浅面前。
她将这两人看了一眼,不太懂他们的意思。
这三本都有些毛病,但承浅想扔出一本,看看这三人的神色表情,然后再做定夺,如果一次把这三本都扔出去了,造成的轰动太大,而且等于给这三人判了死刑。
“小浅啊,有结果了吗?”厅内已经没有了拨弄算盘的声音,承震天自然知道她已经算完了帐。他很信任自己的女儿,如果承浅说哪个账本有问题,那这个账本就必定有问题。
她没立刻回话,而是将手中的三个账本都拿起来,然后看鬼权。
他冷峻的脸上露出浅浅的微笑,点了点头,示意没错。
“有了。”她回了一声,瑶红便命人把夜光壁挪开,众人这才又看到承浅的表情,她只是面带微笑地坐在那里,手上拿着的,绝不是一本账目。
坐在对面的十人看后浑身均是一震,没想到门中竟然有三人出卖门主,这是何等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