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伯所观者,乃是尔等灵慧,你们不必多虑,秉持本心,畅所欲言即可。.”那道童耳中得了尹鸿道人法旨,便抬手一指魏长风:“刚刚既是你先说话,那现在你也先来说说吧。”
“我?!”魏长风一愣,然后额角冒下汗来,他是一介武夫,书都没读过几本,哪里知道‘道’是什么?第一个就问到他的头上,却叫他如何回答?
殿上其他求道少年把目光纷纷投到他身上,更令他芒刺在背,魏长风心一阵阵发寒,莫非刚送走了仇人,自己的仙缘也成了一场泡影?
殿上一时沉静,魏长风额角冒出的汗珠流过脸颊,落在地上,碰出清晰可闻的声音,眼神沮丧地望了一圈,看到人丛中的莫瑜,忽然暗道:“罢了,我本该死在山林中,能捡到一条性命,上山报了仇怨,出了一口气,已经足够了,命数不够,求不得仙,却也不用强求。”
如此想罢,魏长风向尹鸿道人一叩首,老老实实地答道:“禀仙长,小人愚鲁,不知‘道’为何物。”
说罢,他长长地吐了口气,好似放下了一个莫大的负担,而旁边的一众少年里面大部分都面色不良。
他们之中不少都有些根基,但是对于玄奥莫测的‘道’,却也只能说个不知道三字,听了魏长风将他们心里的话直说出来,仿佛跪在那里的就是自己一般,纷纷泛起一番兔死狐悲之感。
“灵慧虽是平平,但胜在老实厚道,且先站到一边,留在山上做三年杂役,看看有没有长进。”那轮椅另一侧稍稍年长一点的道人说道。
“什么?”魏长风双眼大瞪,瞠目结舌,却是没想到自己还有缘留在山上,虽说是做杂役,但太白山杂役,过了三年,便可转为外门弟子,前途却也不差了;本来他以为自己已然没了缘分,听了这话,彷如天上掉下一块馅饼,将他砸得晕晕乎乎。
“咳恩!”那道人见魏长风发愣,咳了一声,魏某人惊醒,讪讪地挠头笑了笑,走到一边静候。
“看来这一问题,本来就不是人人都能答上来的,若是实在不会,只答不知,也不会被赶下山去,只是想要直接入门做弟子,看来还要拿出些真东西来。”小贼在一旁静静旁观,心有所悟。
这一题的筛选,便要把在场这些少年分个三六九等。
小星想通此节,发现那小道童陆续叫了些人上去答话,那手指经过数次经过自己身边,却是掠了过去,渐渐,已经问过十几个人,只余下了四个没问过的,小贼一见,却是他自己,白衣冷峻少年,劲装段姓少年,还有那个稍小一些的怯懦孩子。
那白衣少年冷傲,目不斜视,怯懦少年低头,不敢抬起,小贼暗自扫视一圈,对上那段姓少年的目光,又似不经意地错了开去,心中都知,恐怕那位尹鸿道长是故意把他们四个留在最后的。
小贼抬头,看轮椅上的尹道长眯着眼睛,似乎魂游天外。
“该你了。”这些少年中,少有通晓经书的,大多数面对问题,都只是个‘不知道’,少有几个粗通文墨的,气势也自虚了,只求先拿个杂役身份在宗内落脚,也纷纷答出不知道来,时候过得也快,道童手一指,就指到了那段姓少年身上。
段姓少年迈步上前,自先暗暗扫视了一圈,却见场边那些已经注定是杂役的少年纷纷把眼睛望着他,顿时感到有些压力。
这些少年并非傻子,见场上就剩下气质独特一看就不是简单人物四个人,于是都猜到了,这些人的回答才是重头戏。
“我自小熟读经典,心向天道,又能明心见性,自非无知无识之人,便在此处说些道理出来,纵是尹道长看我认识浅薄,但却不是强过了其他人去?说不准就能将我直接收做弟子,何必非要去做三年苦役。”
段姓少年这般想着,先恭敬施了个礼,然后正色道:“诸事皆有缘法,凡人仰观苍天,无明日月潜息,四时更替,幽冥之间,万物已循因缘,恒大者则为道,是我辈修士所求。”
小贼听了,心中微动,这却是一本真伪不可考的道书《pan古训》中的话语,若说天道,pan古开天辟地,为创世之祖,把他的话说了出来,却是再合适不过了。
“善哉。”见座椅上的尹鸿瞑目点头,那年纪稍大些,分派这些少年去向的道长稽首叹息:“诚然堂堂正道,你且站在另一边,便为我秋山院内正式弟子。”
“是!”段姓少年面现喜色,复恭敬一礼,在一众预备杂役弟子的羡慕目光中站到了另一边。
“该你了!”问罢段姓少年,那道童又一指那低头不知念叨着什么、气质懦弱的少年身上。
“我!”那懦弱少年见轮到自己,先傻眼了半晌,嘴唇蠕蠕,却是什么也没说出来。旁人看了暗暗好笑,听了刚才段姓少年那一段话,余韵还在耳边,又见这懦弱少年这副形象,反差实在太大,有个别胆大的就生了不恭敬的念头,心想尹鸿道长是否糊涂了,这样的人,怎么能还在段姓少年后面问话?
“道是何物?汝可试为言之。”那中年道人面色不耐,凝声一语,那少年慌了,一**坐在地上,显然怕得紧了,低着头,也不看周围那些看好戏的目光,声音细小,结结巴巴地念叨起来:
“道、道可道、道也,非、非常道也,名可、可名也……”
哈哈哈哈!
在场的人,倒是有大半哄笑了,如魏长风那等粗鲁之人,也知道个微言大义方显真知,这呆鸟却念起道德经来?便是连轮椅上的尹道人,脸上也显出一缕忍俊不禁的笑来。
那懦弱少年听了笑,脸火烧云似地红了起来,但是那嘴里的声音却是没停,仿佛把周围的笑声渐渐视为了无物,结巴处也越来越少,渐渐**德经背诵了三千多字,场上众人从爆笑不止,渐渐变得惊讶起来,最后是一片鸦雀无声。
“……天之道,利而不害;圣人之道,为而不争。”五千余言完了,那懦弱少年抬头看了堂上尹道人一眼,发现尹道长嘴角那丝轻笑不仅未退,反而笑意更浓,心中不止怎地就生了一股羞臊,又把脸低了下去。
“那小子,道德经背得好,还会背别的吗?”那年纪大些的道士清了清嗓子,问道。
“上、上山之前,还……还还背、背了《南华》。”这少年一和人说话,就结结巴巴,怯怕得可以,小贼在旁看了好笑,不过心中也自佩服,那两本经书,他也看过,但却没那般大的闲心,把经书囫囵儿背下来,却不知这呆小子究竟是怎么想的。
“罢了罢了,有些诚心,也收你做个弟子。”那道士摆了摆手,决了这少年去处,那少年一听自己有了去处,如蒙大赦,也不顾什么礼数,灰溜溜地走到段姓少年旁边,见这姓段的灼灼地看着自己,又害怕地把头低到一边,嘴里结结巴巴不知念叨着什么。
一篇道德经背完,却是两盏茶时间过去了,那道童把目光瞥过了小贼,却停在那白衣冷峻少年身上,见了那一股冷峻气势,小道童却是从心里生出一股不敢怠慢的念头:“这位道兄,轮到你了。”
“浮世颠倒,皆为幻影,我心之外,再无大道。”白衣少年淡然一语,殿上所有人心中都生出一股凛然。
轮椅上坐着,一直半耷着眼皮的尹鸿道人陡然睁开了眼睛,其中冒出灼灼精光,盯着面色清冷的白衣少年,微微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