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略猛回头,他人还站在楼道里,可眼前那扇安全门已经被他开了一条缝,走廊里的灯光渗进缝来,刚好在他眼梢划开一条金亮的道。
眼底那抹戾色就在光道里,一眼扫过去,浑身煞气,吓得小茹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差点咕噜从楼梯上滚下去。
关略合了门,一步步又往台阶下走。
“你…你干嘛!”
小茹捏着拳头,嘴里哆嗦,却没逃。
直到关略逼到她面前,他本来个子就高,又站在她上一层台阶,压低身体逼过来时小茹感觉到致命的窒息感,这种窒息感让她觉得既害怕又过瘾。
对,是过瘾,该死的过瘾!
“喂,你…”
“把你刚才说的话再说一遍(www.biquwu.cn)!”
“说就说!”小茹脑中过了一道,妈的豁出去了,怕你?怕你就不凑上来了!
“难道我说错了?那女人被你折腾得半死不活,送过来时就剩半条命了,身上都是伤,脚腕和手腕上都有被绳子捆过的痕迹,一只手上的指甲还被拔光了,衣衫不整,妇科那边本还想帮她做私.密检查,不过这得征求她本人同意……但…反正我听科里的医生说恐怕下半辈子都得在床上过了!”
小茹哗啦啦往外倒,关略眼里的恶戾在暗光中越发闪烁,浑身的烟气,混着身上冰冷的皮革味,却一直没说话。
等了好一会儿,小茹动了动身子。
“不过…”她快被他逼近的那张脸酷晕了,稍微缓了缓,“不过你是不是真的喜欢她?我看你天天在这陪床,赎罪啊!”
“……”
关略在她这句话里抬起身子,黑暗中似乎还站不稳地晃了晃。
“滚!”
“什么?”
“立刻从我眼前消失,别让我再看到你!”关略说完扭头就走,直接出了安全门。
小茹誓不罢休,跟着了魔似的,这男人越不待见她便越带劲。
“喂!”她又拎着袋子冲出去,关略已经走到走廊,没有要止步的打算,小茹便干脆追上去堵在他面前,吁吁喘气,看着关略恶寒的面孔。
两人就这么定了一会儿。
关略长腿一晃,眼里的戾气好像突然就没了。
“你叫什么名字?”
“啊?”小茹愣了愣,“周茹!”
“好,我记住你了,你刚才说的话全对,每个字都对,她变成这样全是我的责任,不过你最后一句说错了!”
最后一句?
小茹开始努力回忆自己刚才说的话。
妈的她刚才说了好多呢。
“最后一句是哪句?喂…”小茹说话的功夫关略已经转身往病房那边走,她急吼吼地又追了几步,站在病房门口的男人突然停住。
“我不是在赎罪,我只是想让她留下来而已!”
“……”
小茹一时愣住,回神时关略已经推开病房的门进去。
“嘭”一声,门被撞上,小茹站在空亮的走廊上怔了怔,举起手里一直拎的袋子:“今天是除夕…我只是想…请你吃几只饺子而已…”
……
关略撑住额头,已经在沈春光的床前又坐了一个多小时。
自从她出事之后好像时光被拉得特别长,他被夹在这绵长的时光里,动不得,离不了,还心甘情愿,甘之如饴。
以前他做事也向来没耐心,偶尔看场电影都恨不得要他的命,可现在却能保持一个姿势一坐就是一两个小时。
宁伯送来的晚饭他一口没吃,身上带的烟却已经全都抽光了,窗外不时传来鞭炮和烟花炸开的声音。
关略看了下时间,再过半个多小时便要凌晨。
凌晨之后是崭新的一年。
床上的姑娘穿着一身嫣红,可惜是睡衣。
关略努力回忆四年前他在腾冲第一次见到她的样子,长发凌乱,脸色枯槁苍白,精神萎靡得像个好像得了绝症随时会死的样子。
那时候邱启冠刚去世,杨曦带球来逼要遗产,沈春光的神经性紊乱已经发展到很严重的地步。
他们之间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
关略回想,是让她帮着捂那伤者脖子上的口子?
不对不对,是她掉了避孕套,他帮她捡?
好像也不对!
那就是大巴到了镇子上,她行李被偷了,身无分文之时关略正好走上前充当乐于助人的“好心人”。
第一句话好像是她问他要烟抽,然后他们在腾冲和顺古镇上共度了两天三晚,事儿好像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他先去招惹她,结果倒把自己给搭了进去。
“呵呵…都乱了,我好像记不得跟你第一次见面都说了什么。”关略疲惫地曲腿坐到床边,捏着沈春光凉丝丝的手,将她微弯的指关节一点点捋直,就那么软软地被他捏在手心。
“你还记得吗?我估计你也不记得了,你这姑娘一直都没什么良心,有良心三年前也不会带着老子的种偏要跑去缅甸,更不会消失三年彻底跟我断了联系。”
“……断了联系也就算了,居然还改头换面,沈春光?还春光乍泄的春光?”关略回想起不久前他在水晶宫“第一次”见到她,在那间闷闷的包间,他问她名字。
她脸不红心不跳地回答:“沈春光!”
“春光无垠的春光?”
“错,是春光乍泄的春光!”
关略捏着她的手指“嗤”地笑了一声:“春光无垠和春光乍泄有区别?反正就一股子撩骚劲!你怎么不干脆直接叫自己沈春花?春花春花多好听!”
“还杏儿,杏儿这名你也好意思取?……”
关略说着说着便自个儿笑出来,笑得眼梢都发酸了,他用手又掠了下鼻子。
“算了,你还是叫原来的名儿吧,原来的名听着还挺有文化……你那没种的爹给你取的吧?好歹符合你艺术家的身份,不像这春光杏儿的,整就一花名……”
“还有你这脾气…脸和疤都改了,怎么就这脾气改不了呢?硬得跟什么似的,看上去很厉害的样子,其实关键时候一点用处都没有,被人欺负得死死的……怎么就敢在我面前这么横?那猖狂劲……”
关略眯起眼睛笑了笑,看着窗外稀稀拉拉的几颗星星。
“猖狂得像只母狮子,不过还挺能忍,有时候其实我情愿你没这么能忍,忍不住就说出来啊,恨我也好,想往我身上扎刀子也好…我还情愿你在我身上直接扎刀子,总比现在这样痛快,现在等于就是凌迟……三年前你已经把我凌迟了一次,现在再来一次…”
关略说到后面声音已经沙哑得不行,额头埋下来贴在沈春光的左手手背上,那么无力的姿势……
窗外烟花爆竹热火朝天,屋内却是死一般的沉寂。
许久,才听到一定淡淡沉沉的声音。
“唐惊程,对不起……”
心里是窒息般的翻搅,关略的额头枕在她的手臂上,指端被他松了,他伸手去摸上面坠的小钥匙。
钥匙动了动,感觉她的手也动了动。
关略没抬头,整个人都趴了下去……
沈春光在德国养病的时候曾经看过一部关于南极的纪录片,当时字幕和配音都是西班牙语,她也不记得什么名字,只记得里面有只企鹅。
这只企鹅很奇怪,既不跟着其他企鹅去海边觅食,也不回家孵蛋,而是一个人走向远处的大山,5000英里荒芜的内陆,茫茫没有归途,他就那么一个人,孤独地背向镜头,义无反顾。
沈春光现在就觉得自己是那只企鹅,身后是冰天雪地的南极,而她却独自一人走在冰层上,要去往那没有尽头的远途。
直到身后仿佛有人喊她的名字。
“唐惊程…”
“唐惊程,你回来!”
“唐惊程,你他妈又抽什么疯!”
“唐惊程,你想做什么?”
“唐惊程,对不起…”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