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驰说:“您留意darren手里的那份文件了吗?”</p>
隋驷心乱如麻,他嗓子哑下来,虚声问:“……什么?”</p>
聂驰抬手,示意隋驷坐去副驾驶的位置。他绕了半个圈,替隋驷关上车门,自己坐回驾驶位。</p>
“darren的那份文件,用了牛皮纸袋火漆封,背面印着logo。”聂驰说,“是齐星文工作室对外投标的专用文件袋。”</p>
隋驷微微一震。</p>
他原以为已经没什么事值得他愕然,听见聂驰的话,却还是苍白着脸色,匪夷所思侧过头。</p>
齐星文……是对家经纪公司的台柱子。</p>
两个人合作过不止一次,齐星文和他年纪相仿,都拿过影帝,却因为经济公司的业务能力一般,资源不如他,人气也差出一截,每次合作咖位都被他生生压过一头。</p>
一来二去,两家的粉丝关系越来越恶化,闹得势不两立,稍有点火星就能激起一场难以控制的大战。</p>
这次的推广合作,如果w&p放弃了他,邀约落到齐星文手里……</p>
对方绝不可能放过这个落井下石的大好机会。</p>
“我是在履行我的职务,作为受雇的职业经理人,尽量保住您的商业价值。”聂驰说,“您没有留意到,在我们提供了喻特助的解约文件以后,darren才允许我们进会议室,进行这次合作的洽谈吗?”</p>
隋驷半个字也说不出。</p>
他靠在椅背上,像是有什么东西哽在喉咙里,噎得他喘不上气。</p>
“我们拿到的只是意向书。”</p>
聂驰发动汽车:“您应当学会自己评估,对w&p来说,您怎么做才能拿到正式签约的合同。”</p>
隋驷颓然闭上眼睛。</p>
聂驰多少给他留了些面子,并没把话彻底说透。</p>
可他毕竟不是真的一点儿脑子也没有。</p>
是……因为喻堂。</p>
w&p正在洽谈的合作方不止他一个,因为喻堂,才优先给了他意向书。</p>
如果喻堂入职w&p的事受阻,这份意向书随时可能被收回去,换成齐星文,或是随便其他别的什么人。</p>
喻堂签的那份劳务合同,根本没有一点约束性效力,喻堂要走,随时都可以走。</p>
他手里根本没有底牌,没有任何条件和资格要求喻堂留下。甚至为了这份合同能够顺利达成,还要设法保证喻堂入职w&p的过程不出任何差错和意外。</p>
隋驷忽然精疲力竭,他靠在椅背上,头疼得厉害。</p>
怎么会……变成这样的?</p>
喻堂明明一直跟在他身边,究竟是在什么时候,变成了他完全不熟悉的另一个人?</p>
究竟哪个才是真正的喻堂?</p>
是darren口中那个精明能干、才华出众的年轻人,还是夜里一个人坐在办公室,仿佛没有生命的那道苍白影子?</p>
隋驷用力闭了闭眼睛。</p>
不论哪个才是真正的喻堂……现在都不重要了。</p>
要促成这场合作,他必须设法让喻堂尽快好起来,变回——哪怕是尽可能的变回和正常人差不多的样子。</p>
“停车。”</p>
隋驷低声说:“我下车……有件事,你帮我回一趟隋家。”</p>
聂驰依言放缓车速:“您要取什么东西吗?”</p>
“我收藏的那些手表,在我房间的保险箱里。”</p>
隋驷说:“最贵的那一块陀飞轮,帮我包好,送去我家。”</p>
“您亲自设计定制的那块?”工作室没人不知道这件事,聂驰也听说过,“不是要送给柯先生做求婚礼物吗?”</p>
隋驷看着窗外:“小铭不喜欢手表……”</p>
聂驰问:“喻先生喜欢?”</p>
“我喜欢。”隋驷说,“我喜欢,所以他会喜欢。”</p>
聂驰没再问,联系了工作室派车来接隋驷。</p>
隋驷攥得发僵的手一点点松开,慢慢握了两下,垂在身侧。</p>
要靠喻堂的关系才能拿下w&p的合作,对他来说,几乎是把他一直以来的骄傲碾碎,扔在地上任意践踏。</p>
这种强烈的、难以启齿的羞耻感,甚至远远超过了没能拿到这份合作,眼睁睁看着w&p另选他人。</p>
可偏偏在这个节点上。</p>
再往前一年,他也能不控制着脾气,摔了合同转身走人。可和隋家的三年之约即将到期,容不得他有一点意气用事。</p>
如果再不尽快拿到一张足够有力的底牌,隋驷就再没有办法阻止隋家针对柯铭,一旦齐星文那边再雪上加霜,状况只会更糟。</p>
为了他们两个……为了柯铭。</p>
柯铭对他说过,孤儿院长大的孩子没有亲人,没有倚仗,没有退路。柯铭说孤儿院里没有半分温情可言,只有被逼着去争、去抢,拼命拿到资源才能活下来。</p>
柯铭告诉他,小时候他去孤儿院做义工,随手给出去的那些糖,都被别人吃光了,柯铭一颗也没能尝到。</p>
每次想起这些事,隋驷就心疼得厉害。</p>
喻堂只见过现在风光无限的柯铭,他一定想象不出,过去的那些年里,柯铭究竟是怎么熬过来的。</p>
他不能再让柯铭回去过那样的日子。</p>
“我知道要怎么让喻堂好起来。”隋驷说,“我会保证他按时入职w&p。”</p>
“对方给的期限并不急。”</p>
聂驰提醒:“喻特助现在的情况,强行让他进行正常的工作生活,长期来看只会适得其反。”</p>
“我知道。”隋驷垂着头,看不清神色,“但我没有时间了。”</p>
隋驷摸出支烟:“我会一直关注他的状态,给他找最好的医生。”</p>
聂驰只点到即止,不再多说。他抱着手臂,看着隋驷倚在座椅靠背上,点了几次烟。</p>
“我知道怎么样他会高兴。”隋驷说,“他没有喜欢的东西,我喜欢什么,他就跟着喜欢什么,我想要什么,他就会去做,他一直看着我……”</p>
隋驷一口气说下来,他捏着那支烟,看着明灭的红丝。</p>
……这是他最后的倚仗了。</p>
这些年来,隋驷一直对这件事视而不见,喻堂也从没打算来困扰他,可喻堂其实不知道,自己表现得有多明显。</p>
隋驷狠狠抽了口烟,一口气呼出来。</p>
他一直都知道。</p>
他一直都知道,喻堂喜欢他喜欢的要命,视线永远只追在他身上,为了他什么都能做。</p>
他知道,喻堂没了他就活不下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