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想,苏牧掂着那黄皮封,终究还是打开来。
黄皮封里头,竟然是一封普通的书信,却又加盖了岳飞营团的火漆,这就让苏牧更是不解了。
拆开信封之后,苏牧取出了里头的信纸。
信纸已经泛黄,边角磨得严重起毛,全然没有了墨香之气,反而有种淡淡的血腥味,显示收藏很长一段时间了。
摊开信笺,苏牧细细地扫了眼,而后微微闭上了双目,仿佛沉浸在了有些久远的记忆之中。
那时候他还在杭州,方腊的人还没有打进城来,他记得那时他正打算让苏牧将其他人都送出城去。
在分别之前,他见了虞白芍等人,也就是那时候,他参加了一个小型的私人聚会。
苏牧参加这种宴会的次数很少,所以印象也很深刻,在记忆方面,苏牧与种师道有些相似。
种师道总能记住自己手下的兵,而苏牧有过之而无不及,他会记住每一个出现在他生命之中的人,无论轻重,也不论贵贱贫富。
他似乎记得,那天的宴会,确实很眼熟的书生,就坐在巧兮丫头的身边。
那时候的书生已经不再是风花雪月的风流人物,他们进入了苏瑜和刘质等人的衙署,开始为杭州城管理各种文书。
所以宴席之间谈论的并非文雅之事,更多的还是杭州现状的一些探讨。
苏牧那天话并不多,但临行前拗不过巧兮丫头的请托,趁着酒劲,唱了一首小曲。
用虞白芍和巧兮等人的话来说,确实是小曲,但对于苏牧而言,那些都是他在后世比较喜欢的一些歌。
他还记得那天他唱的,就是这封信里头这首,没想到当日在席间的书生,竟然能够活到现在,还出现在了岳飞的营团里,出现在了古北口的守军里头。
他也没想到,为了送这封书信,沉着老成的岳飞,竟然都擅用了传令驿卒。
这也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那位书生终究没能再幸运下去。
或许他从来都不是幸运,单凭幸运能够躲过一次两次的生死危机,但能够从杭州走出来,一路历经北伐,成为岳飞麾下的精锐,还能够死守古北口,就远不是幸运两个字能够概况的了。
虽然苏牧再没见过这位书生,甚至如今想起来,已经很模糊,再记不起他的脸,只记得一个名字。
但即便他不看这封信,也应该知道信的主人会是个何等样的人物,不看信本身,而是看岳飞替他送信这件事,就知道这书生,获得了该有的敬意。
苏牧将书信收到手袖里头,而后扫了中军大帐一眼,便走到了帅帐前。
驿卒还是走了,就像所有任务一样,送信之后,还要将宣帅的回信给送回来。
也有很多驿卒在中途就逃跑,一走了之,若换了往常,明知道古北口的现状,相信很多人都会生出逃跑的念头来。
毕竟好不容易逃出来,想要再回去,无异于送死。
然而这名驿卒又带回了三匹马,中途换马不换人,在第五天的早晨,便回到了古北口附近。
他已经非常的疲累,耳朵里只有马蹄声和风声,连自己的心跳声都已经听不到。
当他看到古北口的关城之时,他终于振作起来,稍稍拉了一下马缰,减缓了速度,而后将苏牧交给他的东西,取了出来。
那是一面旗,一直放在宣帅的中军大帐里头的旗,那是大焱主帅的帅旗!
他将帅旗套在长枪的枪杆上,而后单手高高举起,一个苏字,迎风猎猎!
城头的岳飞杨再兴等人已经不知多少次打退女真人的进攻,这些女真人用器械轰击过来的石块,以及民夫们的尸体,早已将高高的长城填成了一道斑驳的斜坡。
那条用石块和尸体刀剑混成的鱼梁道,就是女真人想要翻越古北口长城的阶梯,更是岳飞和杨再兴等人每日每夜死守着的死亡之桥。
女真人刚刚退了下去,下一波进攻估计很快就会到来,将士们都在城墙上抓紧时间疗伤。
就在此时,他们看到后方传来马蹄声,在那扬起的风沙之中,他们看到一面旗,大焱主帅的帅旗!
所有人的目光都亮了起来,那名传令官看了看杨再兴,又看了看那名举旗的驿卒,默(www.19mh.com)默(www.19mh.com)地扭过头去,抹了一把脸,许是脸上的血迹,许是其他的东西。
而在大定府的中军大帐之中,苏牧遥望着古北口的方向,手里捏着那封信,口中轻声唱着那首一直被书生熟记,最后当成书信寄过来给他的歌。
“半城烟沙,兵临池下,金戈铁马,替谁争天下,一将功成万骨枯,多少白发送黑发。
半城烟沙,随风而下,手中还有一缕牵挂,只盼归田卸甲,还能捧回你沏的茶。
半城烟沙,血泪落下,残骑裂甲,铺红天涯,转世燕还故榻,为你衔来二月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