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赵将军的遗孤被周先生给收养了,如今就在周府上,更有甚者说,”林愈额细汗渐密,“这个遗孤,就是周先生的独子周仁。”
“啧啧。”秦彦之点头努嘴,“好大一桩谣言呐!”
他语气并不惊异,甚至有些冷淡。
林愈静静弓着腰,头埋得极低,整个脸面几乎都全部掩入了巨袖之后。秦彦之在书案上冷冷看着他,良久,方才冷笑一声,“如今你倒终于同我说这些事了?因为黄如金?”
汗从额前滴入眉梢,渐渐往眼角渗来,林愈感觉眼中一片,没有出声。
秦彦之挥袖一拂,整个书案前的奏折便尽数飞下,噼里啪啦全落在了地上,他似乎犹不解气,一下子站起身来,竟将整个案桌都哗得掀翻,笔筒砚台哐啷在地上撞得响,一片杂碎之声。
林愈还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老头子的意思,你从一开始就明白,不是么?”
秦彦之整个人已经完全阴沉下来,声音发凉,“他从来就没想过让我当皇帝,如今这太子之位也只不过是个幌子,他一直都在等他和那个女人的孩子长大,好把这江山,交给所谓他和她心爱之人的后代!被封储君已有七年,”他声音满含阴怨,“我手上无一兵一卒,没有半分实权,活生生被人笑话,你一直都知道。”
秦彦之仰头大笑,“你们都知道,却都装作不知道,可悲的是,我也要和你们一样,自欺欺人!”
周江流乃德禄帝重臣,林愈和祁玉关就是他送到东宫来的,秦彦之起初很是欣喜,以为周江流转是间接投到自己门下,然而林愈过来东宫甚久,一路相处下来,他这才发现,林愈其实是和周江流一样的人。
同有经天纬地之才,却都恪守陈规,极懂自保,这样的人,的确可以翻云覆手,逐鹿天下,然而这样的人,也都极为吝惜羽毛,从不肯轻易出手。
周江流是跟随德禄帝的开国功臣,没人敢怀疑周江流对德禄帝的忠诚度,除了秦彦之。他一直都知道,周江流其实并不忠于任何人,他只忠于他自己,这么些年来,周江流所作的事,也不过只是自保而已。
林愈和周江流很像,太过耀眼,殿试初露锋芒,所有人便都隐约断定,林愈便是下一个周江流,有些人总有只手天下的能力,周江流是一个,林愈是第二个。
林愈初被分到左春坊,秦彦之欣喜若狂,然而时间久了,待到发现这所谓的大平状元不过也是吝羽之辈时,他几乎是恨不得杀了他。
林愈继承了周江流那一桩最令人讨厌的本事,他们一直都是一身正气,正气到让人找不到半分纰漏。所以即便是身在东宫,林愈和祁玉关其实也一直是保持中立状态,这事外人可能会怀疑,然而放在德禄帝眼里,却甚是放心,某种程度上来说,林愈在不在东宫,根本无所谓。
然而秦彦之却又离不得他,林愈份内事做得极好,很多时候,都帮了他很大的忙,只是这些,同他想要的相比,还远远不够。
林愈这个人,手上有十分之才,他仅仅拿出了两分,一分做了中允郎的本份,一分用来解决太子周身的些许难事,剩余的八分,他都好好攥在了手心,不肯放出。这一点,和周江流一模一样。
但周江流至少曾经帮助过德禄帝打天下,就算如今收敛羽翼,好歹也曾经张开过,至于林愈……秦彦之忍不住咬牙,他能看见他的本事摆在那儿,做的所有事也都让人无法挑剔,中允郎一职,完美无缺,但是……他却明明知道他秦彦之要的不是这些!
朝堂之上,很多人都带着面具,可怕的并不是那些带着面具的人,可怕的是那些摘了面具,还有面具的人,这些人,从不肯轻易向人吐露心事,也从不肯轻易为人所用。德禄帝曾经在二十年前驾驭过周江流这匹千里马,秦彦之一度以为,自己会在二十年后,也能同他一样,驾驭林愈。
只是事实告诉他,千里马,从来是不肯轻易为人所驯的。
“下官斗胆问,圣上是什么意思?”
秦彦之冷笑一声,斜眼看他,“你不是很聪明么?老头子的意思,你还用来问我?”
林愈咬了咬牙,半晌才又开口,“下官愚钝,以前不知揣测,直到金吾将失踪,心中这才有些估算,不敢断定,还请殿下明示。”
秦彦之忽而幸灾乐祸地笑起来,“明示?好。”
他微微耸肩,“话挑明了来讲,就是老头子打算把赵飞进的后代斩草除根,原本黄如金是不在这范畴之列的,只可惜,她比她那忠心耿耿的老爹还要厉害,不仅做了武状元,还统领了四万御林军,这不是自找死路么?”
林愈浑身一震。
“但是……她已经嫁入了李家!”
秦彦之慢慢从书案下走下来,绕过地上的狼藉,缓缓踱到林愈面前,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嫁入了李家又怎样?你以为这样就能保护她?哦——我明白了,这便是你当初放手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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