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心力暗夜入魔(1 / 2)

 幼春犹豫再三,终于小心问道:“大人,我这回不要别的,只要银子,成么?”阿秀咳了一声,说道:“这是可以的。”幼春又看看景风同司空,再看阿春,虽仍迟疑,却终究说道:“大人答应我,给我银子,叫我回家,那我就写。”

阿秀大喜,说道:“答应答应,自然答应,乖春儿。”伸手欲摸她的头,幼春却急忙躲到景风身后,阿秀扑了个空,便挑挑眉,也未曾说什么。

屋内众人,司空却又惊又喜,似才认得幼春一般。只有景风望着幼春,略觉担忧,见她躲在自己背后,心便有些柔软,微微一笑,伸手去轻轻在她肩上拍拍。

此一日,幼春便只在阿秀的书房内替他将那本秘文记载的账簿写出来,幼春虽然认得,但她许久不写字,因此抄写起来,甚是艰难,到最后小手都酸了,便只是抖,景风看了几次,便叫她歇着,幼春因想着早点写完便可拿了银子回家,因此就不肯歇。两个时常絮絮叨叨的你拉我扯,末了,阿秀便嫌景风聒噪,扰的幼春不能专心,就借故把景风赶出去,叫他同司空巡城去了,景风虽不愿,却也无法,临走只好叮嘱阿秀别累坏幼春,阿秀虽然极想损景风几句,但因幼春此刻“身负重任”,因此他只乖乖答应了。

景风去后,阿秀果然便叫幼春停手,幼春的手此刻只是抖,几乎僵着不能动,就双手握在一起活动。

阿秀看着她,便叹道:“小家伙,休要逞强了,不如你来说,我写便是了。”

幼春听了这话,十分欢喜,却又想到一事,便说道:“大人,这样的话,你还给我一两银子么?”阿秀怔了怔,便白眼看她,板着脸说道:“自然不是,本大人帮你抄了,就只好给你半两了。”

幼春就叹了口气,竟不同他争竞,一脸“我早知如此”的表情,反倒是阿秀自己觉得没趣,又觉得被幼春这样的孩子不信任,有损他颜面,便沉了脸哼一声,说道:“你这孩子,实在叫人恼怒,本大人像是那种克扣你银子的人么?”

幼春就眨着眼看阿秀,她心底的答案不言自明。阿秀看的明白,却又不能说,只咬着牙,恨恨坐在桌前,说道:“好了,快些说罢。”

有了阿秀相助,进展便快了许多,过了一个时辰,天已经黑,阿秀便停笔,叫人送了饭来,同幼春吃了些东西。幼春望着沉沉夜色,很是不乐。阿秀知道她今日回不了“家”,因此才如此,也不说破。

景风同司空回来之后,见他两人还在抄书,一个念,一个写,配合默契,便也没怎地打扰。渐渐地阿秀便写了半本,边写边心中有数,正写得兴起,忽然之间,幼春不吭声。

阿秀便转头看她,问道:“怎地了?”

幼春望着那账簿所写,手竟有些握不住,抖了抖,便将那账簿掉在地上,阿秀问道:“春儿,到底怎么了?”弯腰将那账簿捡起来,他自是看不懂那秘文记载的,就只看幼春。

幼春身子发抖,小声说道:“大人,下面的能不能不说了?”

阿秀问道:“这是为何?”

幼春说道:“大人……下面的很可怕。”说着,就垂了眸子,一脸哀伤。

阿秀略微一怔,便想通,说道:“可是白日你说的……姓朱的那一件事类似的?”幼春点头。阿秀想了想,又问道:“那这下半册记载的,都是这些?”幼春又点头。

阿秀皱了皱眉,见幼春不开口,就说道:“春儿,你要知道,这些事情虽然惨绝人寰,然而,只有你一个人懂得这些字中含义,比如这一页,或许就是个无辜身死之人的冤屈记载,你若不说,他便永远死的不明不白,无法沉冤昭雪,你若是说出,我便有法子替他报仇雪恨,让他九泉之下也瞑目。”

幼春缓缓抬头,显然被阿秀这一番话说的动容,然而转念一想,却又小声说道:“可是人死就是死了,他死的时候那么痛苦……那么……就算是查明了又怎样?他不能活转,也不能当那些痛苦折磨未曾经受过。”

阿秀听了这话,心头略略震动,就看向幼春,却见她呆呆地正看着那一盏跳动的红烛,似在出神,满面难掩的哀痛。

阿秀若有所思,便问道:“春儿,你在想什么?”

幼春一惊,急忙摇头,复又低下头去。

阿秀沉默片刻,便说道:“春儿,你小小年纪,怎会想到这些?的确,人死不能复生,生前所遭受的种种苦痛,既然经历过了,就不能再挽回。但这些苦痛是非,却也正是人之一生必不可免的,佛家有云:有求皆苦。又有说:天地为炉兮造化为工,阴阳为碳兮万物为铜!……你道是什么意思?说的就是如你我等渺小凡人,就只能注定在这天地的大熔炉中饱受煎熬,既然生来世上,便不能免的,……你明白么?”

幼春怔怔然听着,眼中已见了泪光,听阿秀说完,便道:“既如此,我真不愿自己是生在人世的。”她的声音小小的,在如此暗夜听来,却别有一种惊心动魄之感。

阿秀望着幼春黯然神色,不知为何心头微痛,却厉声说道:“胡说什么!”幼春一惊,便抬头看阿秀,阿秀说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既然生而为人,就该好好地才是,如此也才对的你夫精母血,不枉为万物之灵。”

幼春忍了又忍,眼中的泪终究没忍住,便落下来,只是她虽然哭,却不再辩解。

阿秀看了一会儿,便拉了她手,要拉她过来,幼春挣了一下未曾挣开,阿秀便将人拉到膝边,说道:“乖春儿,我一时声不大好,你别在意……我、我只是说,想叫你好好地,你看,你尚且是个小小少年而已,怎么便生了那等消极无趣的想法儿?你小小少年,正该是有志向之时,嗯,因此我一时就……乖,休要哭了,是我说错话了,好么?”

幼春本没想哭,被阿秀温言哄了这两句,却不知为何格外心酸,泪竟忍不住,便抽抽搭搭的。

阿秀见状,便又小声说道:“怪春儿,休要再哭了……我认错了还不成么,你再要哭,等会儿你景风叔来了,便又要以为我欺负了你,会骂我打我的。……你就行行好,忍一忍,好么?不然你就打我两下都好,来来。”说着,便握了幼春的手,把她的手望自己脸上轻轻碰去,哪里是打?近似于抚摸。

幼春本来心酸无比,见阿秀装出可怜兮兮的模样来,却又忍不住笑了出来,她眼中脸上皆是泪,于灯下晶莹有光,又乍然一笑,真个儿难说难描,叫人移不开眼,有云“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美”,阿秀看了幼春片刻,怦然心跳,急忙咳嗽一声,又将目光转开去。

幼春擦干了泪,便又开始看下册的账簿,她是个极聪慧的女孩儿,又天性善良悲悯,那些穷凶极恶,令人发指的残酷事迹,她做梦都想象不到,说也不想说的,若是有得选择,便看也不要多看一眼,然而却仍要看,仍要仔细说出来,这又是何等残忍的折磨。幼春一边看着,脑中便想到那些可怖的地狱之象,那小小的身子如风中落叶抖个不停。

阿秀知道她怕,便又将她抱入怀中,以手拢着她,细声安慰片刻,幼春才觉得好了许多。

阿秀的身子很热,好似大大火炉,幼春情不自禁靠在他胸前,就轻轻地读那些记录,阿秀便快速写下。读到极可怖之处,幼春便会停顿,阿秀就出言激励,幼春读完之后,阿秀便低头,在她额头上用力亲一下。起初幼春还十分害羞,后来便渐渐释然,竟也不再躲避,反倒有种古怪之感……两人一直耗到了半夜,才将后半本的书都抄完了。

阿秀大功告成,十分欢喜,将笔搁了,抱着幼春,说道:“小家伙,立了大功了。”幼春已经是困了,但被那些古怪诡异之事弄得心惊肉跳,不敢睡,便支撑着,呢喃着说道:“大人答应我,明儿叫我回家,给我银子。”阿秀见她困得神志恍惚,还牢牢记得此事,便笑道:“知道了,小财迷。”

阿秀将簿子拢入袖中,便抱了幼春回房去睡,刚出了门便见到景风迎面而来,景风见他终于出来,便问道:“如何了?”阿秀说道:“已经全数写完。”景风看着他怀中的幼春,神色黯然,说道:“春儿累坏了罢?”

阿秀哼道:“后来只是我代笔,她说罢了,你竟不说我累坏了么?”景风叹了声,说道:“你是孩子么?他毕竟还这样儿小……嗯,天色不早,快去歇着,明儿再说罢。”阿秀说道:“好罢……我正要去了。”见景风郁郁转身,便叫道:“景风!”

景风回头看他。阿秀便问道:“你当真是因为阿春长的像小九,才对他好么?”景风说道:“自然。”阿秀点点头,盯着他说道:“真要如此,我便放心了。”景风答应一声,说道:“若无他事,我去了。”阿秀说道:“去罢。”

景风转身便走,檐下灯笼摇晃,原本冰冷清绝的脸,恍恍惚惚浮出一个伤极的笑来,灯光之下,意味难明。却无人知晓。

阿秀将幼春抱入房中,便将她放到侧间里去,又替她细细盖了被子。

幼春睡得沉,也没发觉,只是手仍揪着阿秀的领口,阿秀费了好大劲儿才叫她松开。自己便回了屋子,此刻毫无睡意,便拿出那本簿子来看。

他生性聪明,只恨没有幼春那等“过目不忘”的本领,但是寻常的书文记载,多看个三两遍,也自然会记住的,因此便挑灯夜看,默默记入心中,又将这涂州之事再心底盘算了一遍。

阿秀看了半册书,正要看到下半册所记载的种种诡异血案,忽地想到幼春……心头一怔之时,似乎听到一声低低呻吟,自耳畔响起,阿秀停了翻书,便侧耳倾听,果然,这一回却听明白了,乃是自隔间传来。

阿秀将书一放,急忙下地,跑到幼春房内,果然听得自小床上传来呻吟之声,阿秀不及点灯,便上前去,接着一丝月光望着床上之人,小声叫道:“春儿?”

幼春不答,只是含糊不清地发声,身子微动,阿秀不知所以,见她的手在外头,便伸手想握住放进被子里,不料一碰,却觉得幼春身子滚烫,阿秀一惊,急忙伸手摸上她的额头,果然是极热的,阿秀一急,叫道:“春儿,春儿!”

幼春模模糊糊里答应一声,阿秀听不清她说什么,只听得只言片语,什么“火烧了”“疼疼”之类,翻来覆去的,只是几个词。

阿秀探手,将幼春抱起,便出了侧间,到自己的房内,接着灯光细细一看,却见幼春小脸儿烧得通红,微微地渗出一层汗来,嘴里兀自嘟囔着什么,阿秀唤道:“春儿,春儿!”幼春只是不醒,阿秀又叫几声,幼春才恍恍惚惚睁开眼,阿秀说道:“春儿,你怎地了?觉得哪里不舒服?”幼春望着阿秀,忽地笑起来,清楚说道:“我不怕!带我去,带我一起去好么!”

作者有话要说:防抽专用复制的本章哈:

第五十四章:劳心力暗夜入魔

幼春犹豫再三,终于小心问道:“大人,我这回不要别的,只要银子,成么?”阿秀咳了一声,说道:“这是可以的。”幼春又看看景风同司空,虽仍迟疑,却终究说道:“大人答应我,给我银子,叫我回家,那我就写。”

阿秀大喜,说道:“答应答应,自然答应,乖春儿。”伸手欲摸她的头,幼春却急忙躲到景风身后,阿秀扑了个空,便挑挑眉,也未曾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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