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通和李援义不同的是,虽同感齐王之恩,但实际上本身对齐王元吉并无甚切身印象,毕竟当年幼龄几无记事。何况王二本为齐王之后,遵循他的意思回归大唐亦不为逆,奈何杀父仇人苏定方尚在朝中,一旦归于大唐,免不得与其同朝为官,这深海血仇却又如何得报,为人之子实为不孝。
不过,就这些天王二言谈不难看出,他一直都有回长安之心,不然也不会再三叮嘱自己,勿将其原名李周透露给众家兄弟,如今恰逢李治登基大赦天下,又有圣旨相诏,此等良机他自是不会错过,铁定是要打马回京的了。身为属下,若是不从,是为不忠;况且此地已非全身之处,纵然自身不惧,也得替这一班弟兄着想,倘使因自己私人之恩怨,陷众兄弟于绝地,是为不义。
罗通左思右想心战交织,半晌未得开言,不知该如何应答。
王二亦是矛盾重重,既盼罗通应承,却又担心他同去,毕竟回京面圣,是非是福前途不可测,若因此反害了罗通性命,岂非自己之过?只是此地已被赵更年知晓,要他隐瞒不报,想是不大可能,他也没那个胆子,罗通如果决意率众兄弟留守于此,迟早亦是死路一条,说不得追究下去,最终还得牵连出自己来。
二人是各怀心思,相坐无言,帐内死一般沉寂,几可听闻对方深长延绵呼吸声。
却有小昭打帐外掀帘而入,道:“公子,赵将军请你和罗公子过去,说是有事相商。”
王二与罗通相视一眼,迟疑了片刻,双双起身去往大帐。
原来赵更年三人与任仁瑷在帐内叙话,俱言已有圣旨明诏,王兄弟自是无忧;频儿眼下已是昏迷不醒,料来万岁爷不至于再加追究,估计也是大事化小小事化无,最后不了了之;包括终南山冯立等人,不过是前朝太子余党,藏匿山林经年,亦是安分守己未再生事,此次大赦业已一并垂恩;唯一头痛的便是罗通一干人等,一来是跟李援义有关联,李援义数番入宫弄险罪不可恕,二则乃祖降唐复叛唐,朝堂之上怕是不好分说。
罗通对众人有救命之恩,又是一心一意待王二,任仁瑷自是相求赵更年出谋,好歹设个法子能保全这一干人等。
赵更年敬乃父忠烈神武,自是有心成全,何况罗通武艺过人,从营寨设防摆置来看,显是深通兵略,若能揽为朝廷之用,亦是难得人才。
赵更年思索良久,委实事关重大,非其职权所能做主,为今之计,只有让罗通单人匹马随王二进京请罪,主动一些或可使圣上从轻发落,只要不定其罪,他日必有东山再起之时;倘是避而不决,反有畏罪之嫌,当然,这营中所有人马一齐下山,亦是不妥,未得皇命,纵兵入京,便是万岁爷有心恕过,朝堂之上,也必惹来非议。
任仁瑷听他分析得头头是道,确是真心相帮,这才使小昭来唤王二和罗通,若依赵更年意思,是只寻王二商量,再由王二劝说于罗通,任仁瑷却是知道他们之间主属关系,一力主张将二人同时寻来,一齐商量,免得转来转去有所耽搁反误了时机。
二人听赵更年细细分说一遍,王二自是没甚意见,掉目去瞧罗通,不知他是怎么认为的。
罗通实没想到抓探子抓出这么个结果,权衡半天,方道:“罗通待罪之身,死不足惜,只望公子和赵将军回了长安,能设法保权众家兄弟,罗通这里先自谢过!”,说罢冲众人抱拳深鞠躬,便要转身而去,摆明了是不想因自己私怨拖累弟兄,准备单独行事了。
王二还未明白过来,倒是赵更年仰慕罗成将之雄才,神往多年,自然知晓罗成被苏定方乱箭射杀淤泥河一事,察觉到罗通苦衷,情知他是顾忌到乃父之死,不甘与仇人苏定方同伺一主,以免血海深仇报不得,又怕牵连众兄弟前途,方才有此一说。
赵更年愈发钦佩罗通是条汉子,想来似此等心傲之人,怕也只得用激将法了,当下大笑道:“昔日罗成将军单枪匹马横行天下,不想生子犹如鼠辈,可叹呀可叹!”
罗通闻他辱及亡父,登时就要发作,立住身形怒目侧视赵更年,“赵将军,罗某看在公子情面,便不同你计较,若再说此话,休怪罗某翻脸不认人。”
王二知他看似温文尔雅,实乃心高气傲之人,别说他父亲罗成,就是罗通本人,王二都颇为顾忌不敢轻易说他,眼下见赵更年话锋不对,一时又不知他是何用意,急忙以目相示,让他别乱开言,又在一旁打圆场道:“赵三哥不是那个意思,罗大哥误会了。”
赵更年并不理会王二眼色,反重重的“哼”了一声。
罗通一转身,直视赵更年,怒道:“你‘哼’什么?”
赵更年却瞧都不瞧他一眼。
罗通见他不吭声,只道他是怕了,碍于王二情面,一摔胳膊欲出帐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