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二现在非常想知道的就是,李治对这案子有何看法。
高阳为人人皆尽知,说房遗直对她无礼,传将出去,估计长安上下是没人会相信的,若粱国公房遗直对此事泰然处之不予理睬,多半会最终不了了之。
王二嘱咐狄仁杰晚些送婉儿回家,行了两步,顺手将婉儿已摹好的一张墨纸揣入怀中,出了大理寺打马直往宫中,至了朱雀门,却撞上赵更年匆匆而出。
未待王二出声招呼,赵更年已抢步迎来,“王兄弟,正要去寻你呐。”说罢一把拖起王二,“快些~快些~万岁爷传见。”
二人走承天门,穿太极门,经由太极大殿一侧,绕宏文馆而过,进了两仪门,李治果然在两仪殿等候,看神情却并不似赵更年催得那么急的样子。
待赵更年退下,李治并未提及传王二何事,只当闲聊般,问起王二这些天忙些什么。
王二直将自己如何与薛万彻、房遗直等套近乎叙述一遍。
李治闻之不时颌首,显是对王二能顾全大局自折其志甚是满意。
王二又言大理寺所见高阳告房遗直无礼事,李治嘴角滑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找你便为此事,你倒是消息来得快。”
既然大家都知晓,也省得麻烦了。
王二直接问道:“不知万岁爷对这事如何看待?”
李治不可置否摇头道:“无事生非,各打五十!”
王二就纳闷了,听来他也是晓得自家妹子在无理取闹,却为何要说甚各打五十呢?
李治意味深长看了王二一眼,“梁国公无妄被陷,自然心生怨恨;高阳性刁,受了责怪,亦会心有不甘变本加厉。如此一来,二者以后岂不是斗得更加厉害了?”
意思倒是听得清楚,只是王二不免有些糊涂了,“既是万岁爷早有定夺,此次唤小的进宫有何吩咐?”
李治笑道:“无事!不过就是说与你知,也好你从中见机行事。”
王二会心一笑,“小的明白了。”
李治随意地使手背掸了掸龙袍侧摆,“当真明白?”
王二应道:“自然明白,梁国公受了委屈,总得有人去‘安慰’一二,小的便是要去做这‘安慰’之人!”
所谓安慰,不外乎就是挑拨挑拨、离间离间了。
李治得意笑道:“既如此~回府去养好精神罢,估计明日你便要去梁国府忙活了。”
王二这才将怀中揣的婉儿字迹呈将上去,“小的今日原是要带婉儿进宫,思来自觉着有些不妥,便带了张婉儿练笔字墨,烦请万岁爷转告一声……”
李治下意识地望了望外面,点点头示意王二不用再说下去,接过字迹瞄了瞄,不无惊奇道:“这是婉儿所写?”
王二也不知道好与不好,“小孩儿胡乱临摹,万岁爷见笑了。”
李治轻哼一声,调侃着,“小孩儿?王二~怕是你一辈子都写不出这等字来!”将纸张竖起,叹道:“笔划虽是稚嫰,字里行间却是隐有灵韵,难得~难得~”
王二见他称赞婉儿,倒是比夸了自己还受用,吹嘘道:“那是当然,小的亲自督促教授,自然是差不了的。”
李治顺势便将纸张照着王二脸上扫了过来,“当真是恬不知耻!快些滚罢~”
王二“滚”得果然快,只是走在大街上,越想越觉着有点不大对劲——
高阳公主自从辩机一事之后,算是彻底与其父皇闹翻了。李治初初登基时,对她虽是甚为宽待,却也仅仅是属于那种敬而远之的性质,但奇怪的是,近段时间以来,李治似乎对高阳突然间就亲热起来。不但时常召她进宫,甚至在召而不得之际,非但没对高阳加以责怪,反亲自摆驾前往府马府探望,百般呵护几欲达到骄纵的地步了。
可以说,高阳公主如今旧病复发,乱挑事端,一大半倒是李治给宠出来的。
难道真的只是兄妹情深这么简单?
今日传自己进宫见驾,说明他对高阳的任性非为早已了然于胸,却偏要使什么“各打五十”之策,倒是生怕高阳闹得不够颠似的,这可不是一个疼爱妹妹的兄长该做的事!反而是生怕火烧得不够旺,刻意安排自己前去添柴加油,俨然是一步步有步骤一般计划行事。
说他为了自身根基生出这个心倒不奇怪,奇怪的是这些东西他是如何想出来的?,凭自己这么些年对他的了解,李治虽然并不似朝臣们想象中的那么性弱,却也绝对不似城府机心如此深遂之人。
再往深处思量,王二已是大为头痛,隐隐有些莫名地害怕起来。
算了,也别自寻烦恼了,万岁爷怎么吩咐就怎么做罢!
王二打定了主意,心里才算是踏实下来,却始终是有些许惶惶的感觉。
临到天黑用餐时,狄仁杰才将婉儿送回。
王二玩笑着“你可真会踩饭点”,邀他一同同食。
狄仁杰却言一领着婉儿在外面吃过了,只叫王二自便,不用理会自己。
王二哪好让他一旁干坐,胡乱扒了几口饭,来配狄仁杰,却是打趣道:“又说自己公务繁忙,居然还有空暇去到外面享用美食。”
狄仁杰笑道:“今日婉儿写字辛苦,犒赏一下也是应该的。”稍作停顿,又道:“本是脱不开身的,也不知怎生回事,梁国公之事圣上有旨,称高阳公主无事生非,又言兄弟不和梁国公身为长兄,难咎其责,故而天意圣裁,房氏兄弟二人各罚俸银三月,以示惩教——下官始才得以偷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