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汽从木桶里弥漫而出,药草香充盈在周遭,日光执着地从窗户纸强势透入,与水雾一起涌动,整个房间充满玄妙。WENXUE
谢晚晴泡在木桶里,轻抚着光洁的手臂,看着手臂上那支怒放的梅花,嘴角浮起一抹嘲笑。
一刻钟前,刚用完早饭,萧文杰皱着眉,沉思好一阵子,才讲起“蕊寒香”蛊毒的特性、危害。
她当即就震惊了。
虽然早知下毒的人在尚书府,也曾怀疑过二夫人母女以及谢霜华,甚至怀疑过谢朝英本人,但她决计没想到,下蛊毒的竟是入族仪式上几个神秘的老鬼。
更可笑的是,这蛊毒竟是以入族礼物的方式给予的。这所谓的入族礼物,不过是起着控制作用的蛊毒。
原来谢家的入族不是意味家族从此就承认你,庇护你。而仅仅是意味着你有资格做家族荣誉的一枚棋子。
“你手臂上可有梅花纹饰?”萧文杰问,羽翎也不禁以探究的眼神看着她。
谢晚晴狐疑地看着萧文杰,略略点头。
“几时出现的?”萧文杰又问。
谢晚晴一时不知萧文杰问此问是想要知晓下蛊毒的时间,好作出治疗方案,还是想知道一些别的讯息。
她略一思量,觉得在没有摸清谢家的水有多深前,必不能将谢家祠堂的秘密说出去。况且她有预感:这次,自己多半是走不成。下一次要离开,也不知是多遥远的未来。
而自己一旦回去,能依附的,也只有谢家。
识时务者为俊杰。她向来是俊杰。
思绪一点点清明。谢晚晴最初听闻那入族礼物是蛊毒时的慌乱已统统消散。
她抬起起头时,神色里已略带着惊恐,又带着迷茫,像是陷入回忆般,她有些不确定地说:“那梅花好像是第一次去皇家学府,那夜抄训诫,郭尚宫来瞧我,然后颖华觉得手臂有点痒,后来抬起袖子抓,就发现有若有若无的纹饰,当时,颖华也觉古怪,但太担心娘亲安危,也就没有放在心上,却不料…”她顿了顿,没说下去。
心里却是冷笑:郭尚宫,你也怪不得我,当日若非你阻拦,或许谢陈氏也不必去走那样的路。
“郭尚宫………”萧文杰话中充满疑惑,随即又略带讽刺地吐出一个字:“她?”
谢晚晴自知萧文杰不是那么好糊弄的,连忙怯生生地问:“颖华是不是说错什么了?”
羽翎走过来,揉着她的发,安慰道:“颖华没错。只是这等事以后不许再对旁人提起。”
谢晚晴乖巧地点头。
萧文杰兀自蹙眉,也不说啥,只挥手让小南带她到这屋里泡药草汤。
这药草汤很是清香,里面的药草许多是谢晚晴不认得的。虽然对萧文杰不是很放心,但现在的情况,华山只此一条路,别无它法。
谢晚晴不由得再次看看那怒放的梅花纹饰,栩栩如生。
前日里也听谢辰华说过,每个入族的谢家子孙都有礼物,自己的这份,也不知谢辰华、谢霜华、谢晋华的是什么。不知他们是否也是被种下蛊毒的。
不过,谢辰华好歹是谢家嫡长子,将来的传人,应该不会。
至于谢霜华就难说了。越是深宅大院的女子,越难摆脱棋子的命运。
“谢小姐,时辰到了,过犹不及哦。”小南从屏风后绕过来,手中拿着宽松的粉色春衫,脆脆的声音打断谢晚晴的沉思。
“多谢小南姐姐提醒。”她说着,却没有起身,整个身子反而往药草汤中埋得更深。她不习惯在别人面前暴露,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灵。
小南见状,也是心灵神会,将春衫放在木桶边的架子上,随即又将浴巾放在木桶边沿,随即掩嘴笑道:“谢小姐再不起身,恐得羽公子要冲进来看看是不是小南谋害了你。”
“小南姐姐又打趣颖华。”谢晚晴说着,明知小南是打趣她的,可脸却不禁滚烫起来。
小南见她的模样,笑得更欢,然后转过屏风去。
谢晚晴拉了浴巾胡乱拭擦一番,穿好宽大的春衫转出屏风,坐到窗前的梳妆台前,小南推开木格窗,替她梳头。
屋外春光明媚,雀鸟鸣叫,一袭素衣黑发的羽翎靠着亭子柱,看着池塘发呆。
谢晚晴看着他,想着或许终其一生都无法跟他一起走,心便有微微的疼痛。
小南扑哧一声笑,压低声音说:“这羽公子在亭子里看风景,你在这里看羽公子。呵呵,有意思。”
谢晚晴不好意思地收回目光不语,心里早已一片慌乱,脸上也一阵阵滚烫。暗自叹息:自己也情动了么?以前就算是与石磊一道,也没此等心绪啊。
小南忽然俯下身,在她耳边叹息:“其实,我好羡慕谢小姐,羽公子那样的人,能为你做到这般,是真的在乎你了。”
在乎一个小萝莉?
谢晚晴抬头,发髻已梳好,铜镜里的小南,神色有些落寞,眉宇间有些淡淡的哀伤。
原来也是为情苦恼的女子。多像当年的自己啊。当年,自己就是那样苦恼着:想告诉石磊,又怕他不喜欢自己,知晓之后,连做朋友都尴尬。
谢晚晴不由地轻声安慰:“看得出来杰公子对小南姐也很好的。”
“我自知晓是什么状况。”小南苦笑一下,也不等谢晚晴再说安慰的话,面上已换上明快的少女神色。拉着她的手说:“不要让羽公子过分担心了,走吧。”
门吱呀推开,羽翎转过来,便看到宽袍春衫的谢晚晴。二人目光不觉碰在一起,隔着满院扶疏的花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