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荆棘随着白初一绕过一个种满了湘妃竹的小花园,走进一排仿古建筑物里。时间已经是六点钟光景,夕阳带着独有的蜜金色光芒西斜入窗,照的走廊墙面上一片斑驳,她的心情也期待又忐忑的矛盾着。在一年多以前她就听过“方序”这个名字,这和与凤鸣的偶遇不一样,预定好的相见,更让人有莫名的紧张感。
白初一推开一扇门,屋子里的陈设很简单,靠墙是摆得满满的书架,角落的圈椅和案桌是用来招待来客的,宽大的明式书桌后有一个男子正就着窗外的天光看书,半长的柔顺黑发扎成一束垂在肩上,偶尔散下的几缕发丝挡住了轮廓美好的侧脸,灰色的亚麻布衬衫,袖子一直卷到胳膊上。整个人看起来美好的就像一幅水墨人物。
“方序,可以走了。”白初一直呼其名,也不加上“方老师”“方教授”之类的尊称,看这位古典帅哥的年龄至少也要比他大上七八岁,叫声“哥哥”总应该的吧?马荆棘不由的叹气,紧随其后十分有礼貌的叫了一声:“方老师你好!”
椅子上的方序放下手中的书,一边摘下鼻梁上架着的黑边眼镜一边抬起头来,淡淡笑道:“欢迎,我一直在等你。”
他的声音清朗悦耳,他的笑容如春风化冰,他的容貌可比昆山之玉,笔墨难以描画——可是马荆棘的呆怔却并不是因为那张儒雅俊逸的脸,而是因为那张脸——她见过!
几个小时前才刚刚见过,就在孙叔叔的窗台上!
她忍不住低叫了一声,朝后退了一步。哪怕是父子,世上也不会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吧?虽然孙叔叔那张“师傅”的照片已经泛黄,但保存的十分清晰完好。她不会认错的,这样的气质,这样的笑容,叫人过目难忘!
如果说是孪生兄弟——不,也不可能!年龄上对不起来,孙叔叔今年都快要五十岁了!
孙叔叔对她说:“我在二十五岁前是学国画的。”……
白初一说,那幅画的作者用了封印术将魂沼的魔物封印进了画布中……
方序是美院的中国画教授,方序是当今世上能排进前三位的封印师……
而且,她终于想起来第一次看到孙叔叔窗台上的师傅照片为什么会觉得熟悉了——她在怀碧和林徵的回忆中看到过那个人!穿着立领长衫身材颀长的封印师,即使只是背影也有着翩翩如玉的气质。
这三个人,明明应该存在于完全不同的三个时代!
她的脑子在一瞬间转过无数念头,脸色变了几变,问了一个听起来很傻的问题:“方老师,你……是国画老师?”
“白白没有告诉你吗?”他和凤鸣小碎一样亲昵的喊着白初一的名字,笑容温文:“这孩子不爱说话,一定没说清楚吧?我……”
“方老师,你今年几岁了?你……你认不认识一个叫做孙建文的人?还有……林徵,你认不认识林徵?”
她不等他说话就一口气把所有的疑问问出来,然后看到两道疑惑的目光齐齐的盯在她身上。只是片刻时间,方序便轻轻的吐出一口气,从座位上站起身来,背着双手朝他们走过来,轻声笑道:“白白,你果然没有把我的事情跟她说清楚——”
白初一皱了皱眉:“方序,你应该知道有些事我不会说。这些规则,我们彼此都心知肚明,谁都不会逾矩。这是意外……”他肯定的重复,点头,“对,这是意外!”
“与其说是意外,我更愿意当成一种缘分……”温文儒雅的国画教授微微的朝马荆棘俯下身来,优雅的动作让她顿时有种穿越到了古代的错觉,似乎自己正和一位出身高贵教养上乘的王孙公子对话——
“马小姐,听说你因为一些奇遇而获得了不属于自己的灵力是吗?其实这也是冥冥中注定的缘分,就像你认识了孙建文,认识林徵,最后再见到我——你说的不错,孙建文曾经是我的学生,跟我学过封印术;至于林徵,许多年前,他求我替他封印过一只狐妖,在他临死前,我还帮他将魂魄封进了那面镜子里。”他看着马荆棘目瞪口呆的表情,继续从容而淡定的微笑着,“如果这就是你想要知道的答案——那我可以告诉你,那些都是我本人。”
这回马荆棘连话都说不好了:“你……你是妖怪?”
“不,当然不是。”他笑道,“我只是活了很久,很久很久,久到自己都觉得厌倦了,却还是不得不活下去。”
“为什么?”这番话让她想到了同样不想永生却不得不等待的怀碧和阿宝,心中涌起了一股难以名状的悲伤,对眼前这位帅哥的惊惧也淡了些许。
“秘密。”方序直起身,微微侧了侧头,柔软的黑发划过他的肩膀,盖在深色的眼瞳上,“每个人都有秘密的。白白也有,你也有,对不对?”
在他柔软眼神的注视下,马荆棘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话说到这份上也不好再多问了。她回头看了看白初一,后者抬起眼睛,凝视了她片刻,淡淡道:“走了,去吃饭。”
虽然说怪事见多了就见怪不怪了,可是马荆棘在这位不知真实年龄的英俊男子面前还是有些恍惚。长生不老,还不是妖怪,那不就是神仙了吗?活了这么多年,他不会寂寞吗……。
直到看见树下的“涅槃严路雕塑展”几个熟悉的字,她才回过神来,拉了拉白初一的袖子:“你看过这个没有?”
白初一回答的很干脆:“不看,看不懂。”
“这地方挺怪的,要不等一下你陪我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