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荆棘只觉得身体里很空,就像有什么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突然间被取走,脑子里一片空白,隐隐约约间似乎回到了几百公里之外的家中,细雨脉脉,青瓦上的水珠滴滴答答的落进檐下的大瓷缸里,门窗和家具散发出叫人怀念的淡淡湿气。
恍惚中,眼前的景物都像是蒙了一层纱似的。她无意识的推开门,幽暗的光线下有一个人影,长长的卷发垂在肩上,身段窈窕,眉目如画。
——是妈妈?
“棘棘,到这边来。”
她朝着妈妈的方向走过去,窗外的天光将她的影子投在青砖地上,小小的,不过是小女孩模样。
是了……这是她的记忆,在她很小很小的时候,曾经有过这样一个雨天,妈妈把她叫到身边,然后她会说:
“棘棘,我们去给外婆扫墓。”
“棘棘,我们去给外婆扫墓。”
一模一样的话语——这果然是她的记忆。她在梦中未卜先知,接下来,应该是她在郊外的墓地中迷路了……
于是接下来,她果然迷路了。
眼前的场景换成了离离青草和参天的大树,那是她和爸爸妈妈走散了之后独自乱闯见到的情景,偌大的墓园,到处都是灰白的墓碑,刻着陌生的名字——
后来呢?
她突然发现之后的记忆是一片空白,没有任何印象。最后是爸爸妈妈找到她了吗?还是她自己找到了回去的路?
她只好在自己的梦中徘徊,树下林间乱走一气。直到看见前方的野樱树才停下了脚步。
树下有一座孤坟,也不知道是什么年代的,早已经石碑倾倒,野草丛生。之所以会停下,是因为她看到隆起的坟包上,正端端正正的坐着一个人。
是个相当怪异的人——有着一张枣核般的尖脸,身上却生着棕色的短毛,还拖着蓬松的尾巴,翘着腿坐着,手指上生着尖利的指甲。
她不知道梦中的自己怎么会看得这么清楚,但某种本能的恐惧让她忍不住退了一步。
然后那个怪物朝她扑了过来,口中还叫着什么,但模模糊糊的听不真切,她只能感觉到对方尖利的爪子几乎划到脸上。
这是梦这是梦这是梦……她定定的站在那里默念三字真言,静待自己从梦里醒来或者是那只怪物自动消失。可是她希望的事情都没有发生,怪物扑到了她的身上,狰狞的脸近在眼前,她惊慌失措的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却被一只温暖的手掌握住。
“妈妈……救命……”
纤细却有力的手臂将她一把抱了起来,眼前闪过一道刺目的白光,妈妈的声音低沉严肃:“大胆妖虐,还不速速离去!”
这不应该是白初一的台词嘛?趴在妈妈怀里却意识到自己正在做梦的马荆棘在那一刻还忍不住这样想着。现实和回忆搅成了一团——这真的就是那段丢失记忆的真相吗?如果不是,为什么细节如此清晰?如果是——
难道说在她小时候,本来也是能看到妖怪的?
那为什么后来又看不到了?
为什么一点也不记得了?
梦中颠倒错乱,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只是模模糊糊的,听到妈妈的声音,就像从另一个世界传来:
“棘棘,妈妈会保护你的,别怕,有妈妈在,谁也不能伤害你……”
“棘棘,从今往后,你就是一个普通人了,你要幸福的生活下去……”
“把所有事都忘了吧——棘棘,这是妈妈给你的护身符,一定要好好带着!世界那么大,从今以后,谁也找不到你了。”
“谁也找不到你了……”
她的意识又陷入了一片混沌中。
白初一推门进来的时候,听到床上的马荆棘轻轻的呻吟了一声。他把手中盛满水的玻璃杯放在床头,一手撑在床沿,低下头去看她,却发现她并没有醒来,只是在无意识的梦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