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十九,大利东北,宜出行。
这一日天未亮,仪华带熙儿给郭惠妃请过安,等朱棣、周王听朱元璋圣训后,他们在两府护卫将士的重重相随下,离开了京师应天。
在这月里,于掌天下兵马的五军都督府供职的镇国将军沐英,正打败云南越州阿资起义,筹备设置卫所、置当地卫指挥使司等事宜,进一步巩固朝廷对西南的统治。如此,在西南有沐英、傅友德等大将戍守下,关外已国灭的前北元残余势力,仍为朝廷重击对象。
这些仪华不关心,她更惦记整一年没见的小儿子,路上时常催促加快行程。此时天气回暖、万物复苏,正是远行的好时节。朱棣均置之不理,先一路以不舍兄弟之情为由,浩荡的队伍一路沿途游览风景,直到三月中旬,才行至周王封地附近,与周王道别。后又以招待随行的观童为由,依然沿途观光,等进入北平境地的时候,竟已是五月初。
时值仲夏,马车已经换成了夏日的竹帘,透气凉爽,仪华抱着昏昏欲睡的熙儿靠在窗口,透过竹篾间隙,沿路的风景人物走马观花似的在眼前晃过,王府中的人事物也浮光掠影的在脑中闪现,不觉有些心不在焉。
“王妃。”看到竹帘后似有人影,朱棣策马上前,放慢马速并行,低声说道:“马上就要入城了。”
仪华手无意识的抚着熙儿的后背,随口应了一声。
朱棣眉头微蹙,旋即俯身,挑开竹帘一角,低头问道:“在想什么?心事重重的。”
仪华微诧,没想到朱棣会撩帘,她顺手接过轻挑的竹帘,仰头轻笑:“没什么。”
朱棣薄唇紧抿,坐直身子,凝视不语。
她的确没什么心事,不过是离开了一年多,忽然有些感触而已,但是显然有人不信。仪华微微一笑:“离府时间不短,许多人与事都挺模糊的,觉得隔得有些远,却又要近了。”说时帘动风起,发丝轻拂,她摇头失笑,怎么说起这般抽象的话,还是在朱棣面前。
朱棣唇抿如线,沉默了许久,终于开口道:“张氏过门的事,要不再推迟一年。”
听着话里不为妥协与迁就,可是他却是误会了什么……而且,眼底黯淡的火苗轻跃,早与迟又有何区别?
仪华眸光一转,眼里已然微漾笑意,道:“张大人是王爷看重的属下,张小姐又是将门之后,与王爷堪是匹配。”略顿了顿,举目眺望,望着西边渲染的红霞,又说:“张小姐入门的时日已晚了一年多,今年她也又十七了吧,拖不得了。”
“……王妃。”朱棣紧盯着仪华那一刹恍惚的笑容,浑身一绷。
三个多月来,经过山水之间的游历,她眉宇间隐有的抑郁之色尽扫,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开朗豁达,这是男儿都少有的。同时,三个月多的朝夕相处,没有追兵刺客的威胁,没有身边诸事侵扰,他才发现这个与自己共死生两次的女子,行为思路的确不同于一般闺阁女子,更不是那有些小聪明的才女,这令他惊奇惊喜的之余,又生了一分敬重。
不由地,朱棣想解释什么,又不知道为何解释,或该解释什么。他双唇轻轻噏动,半晌,方道:“本王其实……”
“王爷!”仪华突然打断了他的话,眼神迷离的望着天际,呢呢轻语道:“北平的黄昏,真的很美……臣妾真的喜欢上了这里。”
朱棣心底莫名叹息一声,抬起头,顺着仪华的目光望去。
夕阳西下,霞光万丈,似血一样的色彩渲染了半个天空,笼在了那承载元宫百年历史的城墙上,合着曾经皇城京都的庄严气魄,在一片火红的霞光下,透着它曾经辉煌过的遗迹,壮丽,沉寂,以及那抹之不去的深重王者气息。
眺望间,整个队伍渐渐的放慢了速度,队伍前方传来了徐增寿的声音:“王爷,入城了!”
“放下帘子,马车入城了。”说完这一句,朱棣马腹一夹,策马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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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花灯初上。
约行了半个时辰后,马车终于在端礼门前停下。
仪华唤醒熙儿,牵着他下了马车,抬头的第一眼,看到就是长长的巷道尽头,这一座朱红色的大门,以及煌煌灯火下恭候多时的众人。
“参见父王、母妃。”朱高炽领着身后众人拱手一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