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阿秋一席话,仪华连生气的心力也无。这十几年的相处,她懂阿秋,阿秋亦知她,却不懂她!可事已至此,她又如何能怪阿秋,她视为亲人的阿秋!于她,只能无力垂眸,让阿秋先行退下。
阿秋走后,仪华独自一人待着,头倚软枕,只是静静看着窗外,一声不语。
彼时行将入伏,夜渐渐不复凉爽,初有暑热。
夏虫似不耐夏夜闷热,在草丛中东串西跳,唧唧啁啁低吟浅唱。
仪华本来体弱,晚上又饮了酒,这样安静待着,疲乏困意涌来,倾听着一声声时高时低的虫鸣,她不知何时竟沉沉的睡了。醒来夜已过半,皎月升得很高了,淡白一抹光薄薄笼上漆红的雕锦窗,庭院里夏虫仍旧不知疲惫的鸣叫。
一直向窗台侧躺,快四个月的身子略感酸痛,仪华微翻动身子,一晃眼看,西墙面案桌上的鎏金油灯,只剩小小的灯头,屋子里昏暗不明。这时起风了,耳畔压在枕上也听见院子里的风,一阵沙沙的轻响。她随意猜想,这应该是窗外那株槐树,被风吹拂了叶子的声音。
想到这里,外头的风似乎更大了,叶子随风响动的更烈,就连她散在枕上的发丝也飘开了。她抬起手,想捋一捋飘扬的发丝,忽听“啪”地一声,那微弱的油灯一下子灭了,屋子里顿时黑了下来,墙上好像映出一个人影。
“谁在那儿?”仪华支手坐起,回头向过望去。一望下,不禁怔怔出了好一会儿的神,直到一抹陡亮的灯火燃起。
朱棣从门栏口走向案桌,重新点燃熄灭的油灯,屋子里一灯如豆。他走到炕前驻足,沉默了会儿,问:“怎么在这睡了?”
仪华目光随着朱棣移动,从门栏,案桌,至跟前,她看见他眸中偶晃过的愉悦,猛想起今日送灯之举,立时神经一震,就像有一根雪亮的针突然刺进太阳穴,狠狠一痛,激得她眼前骤然一明,脑子也清晰地可怕。
但面对朱棣的询问,仪华却没有回答,依然一眨不眨的默默凝望着他。时久,眼睛慢慢的酸痛,有莹莹的泪光沁出,却硬生生止住,盈于睫上。尔后她迅速低头,仿佛不敢看朱棣一样,双手紧紧攥住身上薄毯,半晌方唤了一声“王爷”。
望着仪华单薄的双肩微微轻颤,朱棣声音低缓道:“什么?你说。”
仪华似鼓起了莫大的用起,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那日,是臣妾……错怪了王爷,还……”
低语中,记忆回到了半月前,她从惊喜跌落谷底,伤心欲绝的乱语,只为了伤他亦伤了自己;后来真相大白,原来是她误会了,殊不知他曾对道衍说过,不惜一切代价一定也要保住她的性命;闻之的那一刻,她后悔了,用了半月之久想着如何道歉,可时至今日,她依然后悔了,却不得不继续下去。
“……说了许多不该说的话……可臣妾真的不能让它……”拉回思绪,仪华继续说,可那一句一句在心中斟酌了半月的话语,虽然她能倒背如流,这一刻却怎么也说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