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近另一间房门前,透过敞开的窗户,叶薰一眼就望见了躺在床上的那个身影,隔着一扇窗子,傍晚的余光投射到他因为失血过多而苍白的脸颊上,脸色平静却带着异样的疲惫,与其说是睡觉,更加像是昏迷着。
“前几天赶路的时候你一直昏迷着,他伤势虽重,却一直没有放松,直到今天大夫说你的情况已经稳定了,他才刚刚休息。”沈归曦轻声说道。对萧若宸那股执着的意志力,他也忍不住有几分叹服。
叶薰一阵揪心,眼前的少年单薄地像是一片雪花,随时都有可能随着夕阳的余晖而融化飘逝。
直到这一刻,她才发现,她已经失去了很多,沈归暮,雁秋,卉儿,还有过去的种种,太多值得她珍惜的都已经永远消逝在她的生命里了,只能够用剩余的回忆来追思;甚至她还可能要失去更多,就像是眼前的少年,还有沈归曦或者她自己的性命。
如今留在她身边的已经是她仅存的所有里最重要,最不可失去的了,她实在无法想像,如果有一天……叶薰不禁握紧了手掌,如果接下来的道路是继续失去,那么她真的只希望时光能够永远停留在这一刻,停留在这个宁静平和的傍晚,不用去承受继续失去的痛苦。
“怎么了?”感受到怀里人的颤抖,沈归曦低声问道。
“我只希望,只希望能够保持现在所有的……”沉默了片刻,叶薰喃喃说道,声音细微如同彷徨的祈祷。
沈归曦闻言一愣,才开口道:“他有武功在身,你不必太担心,”顿了顿又继续低声说道,“而且他的伤势……也没有那么重。大夫也说过那两刀并没有伤到要害,已经包扎妥当了。至于内伤,只要他醒过来就能够运功疗伤了。”
见叶薰恍如未闻,沈归曦停了口,体贴地问道:“要进去看看吗?”
略一犹豫,叶薰摇头道,“不必了,好不容易能够休息,若是把他惊醒了就得不偿失了。”又向屋内看了片刻,她低声道,“我们回屋里吧。”
沈归曦依言抱着叶薰回头。
两人都没有注意,在转身的一刹那,床上沉眠的双眸骤然睁开,带着如火中寒冰般极端的光,片刻之后,所有的光芒却又缓缓敛去,如同冰封了所有冲动。他静静凝望着天花板,良久,才缓缓转过头,看向光线投入的方向。
那个身影已经离开很远了,隔着这么远的距离看上去,两个人似乎融为一体般,分不出彼此。夕阳的余晖斜斜照来,迎着光芒而去的两人仿佛是要踏入一片遥远的光之国度。比起屋外的光芒,这个屋子竟然这么阴冷黑暗。
萧若宸只觉得心脏正想着不知名的深渊直直落下去,一种他最不愿意体会的痛苦,让他的身体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他闭上眼睛,竭力不去看,不去想,颤抖的嘴唇用没有任何人能够听见的声音轻声道,“快了,萧若宸,你不是一向很能忍吗?你已经不必忍耐多久了。”
……
路上叶薰问道:“我们怎么会在这里呢?”
“是他安排的接应人手,就在河西不远处。你昏倒之后,我们立刻驾着马车来了这里。”沈归曦平淡地解释道。
小宸安排了接应的人手?叶薰有些意外,也许是时间太紧张了,他没有来得及告诉自己。
“笍水河周围的道路有兵马封锁,而且到处都在搜捕突厥余党,你和他的伤势都不轻,赶路太危险,只好暂时在这里休养了。”沈归曦继续说道。天龙寺是皇家禁地,平日里就守卫森严,等闲的搜查自然不敢冒犯这里。四周一片紧张的气氛中,这里反而是最安全的。
“搜捕突厥余党?”叶薰神经一下子紧张起来,“难道又要打仗了?”在这种敏感时期发生议和队伍受到袭击的事,极有可能让刚刚平息下来的战争再一次爆发。
“没有。”沈归曦摇摇头,“北方陆谨已经发布公文,声称是废太子撒兀甘在上次兵变篡权事败之后,引着残兵潜入中原,袭击突厥使节和二皇子的车队,意图挑拨两国关系,从中谋利。并且表示对二皇子之死甚感哀恸,因此愿意交还凉川,以示歉意。虽然朝廷还没有回复,但议和的事情应该会继续下去。”
撒兀甘制造的袭击?叶薰感觉自己大脑转不过弯来了。回想起来,那天晚上攻击车队的兵马虽然来历不明,但从万总管的现身来看,必然是沈涯所派无疑,绝不可能是撒兀甘的残兵所为。胆敢这么堂而皇之地派人攻击突厥使节的车队,沈涯是吃准了陆谨不敢同他翻脸,还是这本就是两人的另一次精诚合作?
夕阳斜照,淡金色的光辉从窗口投射入房内,叶薰抬头看向沈归曦。他正若有所思地凝视着什么,浮动在空气里的光点将五官轮廓勾勒地异样深刻,带着迷离的金色余晖。叶薰心里一动,张了张口,想问的话却怎么也问不出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