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几乎成了惊弓之鸟,提心吊胆的止步,莫非我仍是哪里露了破绽,惹来宣帝疑心?
结果,宣帝问的这个害我心跳一百、差点心肌梗塞的问题却是——“你方才唱的那支曲子是何名字?”
紧绷的神经顿时松懈下来,“回陛下,此歌名作别离歌,生离之离,死别之别。”
“别离歌?别离歌——”宣帝似有所触动,一迳重复着,好像从中咀嚼出了万千感慨。
我才懒得管他究竟感慨了十万还是百万,趁他正走神,我赶紧跑路,省得夜长梦多再生变故。
一直到走出宣帝寝室很远,我才敢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有惊无险,总算是过了这一关。接下来迎接我的,将会宫外广阔的自由天地。
雀跃不已地往前走,冷不丁前方回廊黑暗处闪出一人,拦住了我的去路。
我又是惊了一惊,这一晚上下来我起码得短命十年。眯起眼,试图看清那人的长相。
司马洛?
天子宠臣到底是天子宠臣,这个时辰了,居然还能留在宫里。
不知为何,心情突然别扭起来,“奴婢拜见司马大人。”草草向他行了一礼,准备抬脚走人。
司马洛仍旧杵在原地,没有丝毫要让路的迹象。
我猜他是有话要对我说,索性站住,仰脸看他。男人长得高就是讨厌,什么不做,光是往我面前一戳,气势上便占了上风。
司马洛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里的管箫,悠然向我道:“姑娘可知,今夜你失去的,是怎样一个看啦又看小说网难逢的大好机会。”
我一呆,听他这口气好像听到了我和宣帝的对话。我跟他装傻,“恕奴婢愚钝,奴婢不明白司马大人的意思。”
司马洛闻言,满脸兴味地低头看我,正好跟我四目相对。
NaiNai的,这小子就是个妖精投胎,瞧那眼神媚的,我大感吃不消,只好在这场斗眼游戏中认输,移开视线向别处。
我的反应引来司马洛挑眉一笑,“子服姑娘冰雪聪明,世所罕见。连陛下亦被姑娘劝服,姑娘又岂会不知司马洛所指何意?”
他的笑激怒了我,输人不输阵,现搬出汉朝最为流行的那套“孔子说”,冷冷地呛了他一句:“子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司马大人今夜所为实非君子之举。”
我言下之意:哼,你丫的鬼鬼祟祟躲门外偷听,算什么风流名士,根本就是爱听墙根的一小人。
司马洛却是满不在乎,“洛不过有事求见陛下,不想无意之中竟有幸聆听姑娘一曲《别离》仙音,令洛大饱耳福,余音犹在缠绵不绝,也不枉洛做这一回小人。”说到这里,忽地叹了口气作惋惜状,“只可惜——”
我知道他陡然停住那是在吊我胃口,我也知道这家伙肯定是下了套等着我钻,拼命想忍住不问,到底还是没忍住。唉,好奇心,实在要不得。
“可惜什么?”
“只可惜子服姑娘未能审时度势把握机会,倘若姑娘今夜留在陛下寝室中,待到天明便会扶摇直上贵为夫人。届时便是司马洛,也要向姑娘行这臣下之礼。”
为了加强效果,他居然就真的躬身向我行了一礼,态度极其的玩世不恭,甚至夸张到带了几分滑稽,滑稽得讽刺。
而我,就是他讽刺的对象。
我要是能咽得下这口气,我就不姓颜!
不对,应该是——二十世纪不姓颜,西汉年间不姓廉!
我故作妩媚地向他嫣然一笑,一字一字咬牙切齿地笑:“多谢大人提醒。大人说得极是,奴婢就是奴婢,自然比不上大人深谙审时度势之道。该是子服做一辈子奴婢,浮云终究上不了青天。不似大人扶摇直上位极人臣,享尽荣华一生显贵。”
我自己都闹不清楚,为什么这样一个风清月明的美好夜晚,我会和司马洛这样一个旷古绝今的帅哥美男,跟这儿未央宫前,像一对打了无数解不开死结的冤家似的,皮笑肉不笑地死掐,专捡对方的疼处掐。
掐到最后,我反败为胜,将了司马洛一军,把他将死在那儿,白皙面上阵红阵青,濒临爆发的边缘。恼怒中依稀仿佛还掺入了某种程度类似受伤的表情。
正是这种表情,让我心中生出些许悔意,也许我真的过份了,我根本是在变相地嘲讽司马洛巴结天子媚主求荣。
偶然闲谈,曾听魏夫人说起朝中有不少大臣对司马洛不满,攻击他最多的恰恰是他犹胜红妆的容貌,言辞激烈的甚至直指司马洛为宣帝男宠。我好像是真的掐到了司马洛的死穴。
说心里话,我不相信司马洛会是汉宣帝的男宠。尽管我对他没什么好感,却不得不承认将“男宠”这一称号冠在司马洛的头上,那是对他莫大的侮辱。
我觉得我应该为自己无心中侮辱了他的人格向他道歉。
我跟自己说,那是因为在目前这个地方目前这个时间惹毛了司马洛,对我一点好处都没有,所以我必须向他低头抚平他的怒气。仅仅如此,并不是我起了什么见鬼的同情心,进而想要去安慰他那受伤的表情。
啧啧,那小模样我见犹怜的,不做男宠还真可惜了。
收起这些胡思乱想,我抢在司马洛翻脸之前屈膝一福,“奴婢妄言了,奴婢只是个奴婢,笨嘴拙舌不会说话,倘若方才有得罪之处,还请司马大人别跟奴婢一般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