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醒转,发觉自己躺在一张睡榻之上,视线左移,看见一身金丝龙袍,汉宣帝坐在我边上,半倚着案桌,自斟自饮。
陡然一激灵,猛地坐起。坐起之后,又发现我们两个挤在一张单人睡榻上,相互的距离已经临近男女授受不亲的界线。
产生在这种场合下女人对男人本能的戒备,下意识地低头审视自己,虽然穿的是中衣,却整整齐齐并无任何凌乱,松了一口气。
汉宣帝开了口,没有回头看我,一迳盯着他手里的酒杯,专注得仿佛那是他相恋一生的情人。
“你醒了,朕还在担心崔怀派的那些人会不会出手太重,你已经昏睡了好几个时辰。”
出手?昏睡?回忆起先前的入室小贼,对了,打晕我的应该是他的同伙吧。他们打晕我,却把我送到了宣帝的睡榻之上,在这暧昧的三更半夜?
我没有办法不往那暧昧肮脏的地方联想。原先在我心目中,宣帝虽然攻于心计凉薄寡情,却还是个正人君子。难道现在,他要让我失去这唯一仅有对他的一点好感吗?
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他仍旧维持着上次在长信宫前的那种嘲讽的口吻,只是嘲讽中却泄露了几分倦怠。
“子服过虑了,朕若是长夜难耐,这宫中多的是天姿国色、柔情似水的女子,朕何必自找麻烦,找你廉子服这等庸脂俗粉来扫朕的兴致。”
我倒是情愿他用这种态度对待我,看来他已经完全走出了许平君的阴影,也不过个把来月的时间。
忽然记起,明天,便是霍成君正式册封为婕妤的大喜日子。
耳边,宣帝继续说道:“子服一定奇怪,朕为何要以此方式偷偷地把你弄进宣室。”
不错,我确实奇怪,并且到目前为止还没想通。
宣帝淡淡地笑,“原来,这世上也有令子服费解之事。”
这不废话吗?我又不是神,又不会掐指算命,这世上我猜不透的事多了去了。
“朕之所以这么做,全都是为了子服着想。”他顿了顿,言语中的讥讽之味更浓,“倘若霍婕妤、甚而是未来的霍皇后,得知朕在册封她的前一晚,召幸了子服,恐怕子服在未央宫的日子从此会不大好过。故而朕未曾下诏,而是命崔怀掩人耳目掳你前来。”
汉宣帝终于把视线从酒杯转到我的脸上,却只是停留了短短一瞬,便带着些难以言喻的慌乱移开。仿佛不愿以真面目示人,戴好面具准备停当才出现在人前,却忽然发现那面具破了,根本遮不住他的容颜,那样的一种慌乱。
我很感激汉宣帝这般设身处地替我着想,但感激不代表我会原谅他,原谅他对许平君、对司马洛犯下的错。
“子服谢过陛下的好意,但不知陛下夜召子服所为何事?”
也许我的声音听起来很像这春寒料峭的夜,也许这夜本就春寒料峭,宣帝不易觉察地轻轻一颤,但语气非常地平稳,如同静夜的湖水,流淌着的却是不为人知的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