奏毫不犹豫地从桥上奔向河畔,雪狐也四散而去不再纠缠他;白衣女子凝视着河面,奏拼命地踩着积雪好不容易来到她的背后,气喘吁吁地问道:
「你是邬尔蒂雅小姐吧。」
听到奏怯懦的疑问,白衣女子慢慢地回过头来,接着奏屏住了呼吸,她拥有白皙透亮的肌肤、美丽的容貌及电气石般的水蓝色眼眸,身上穿着银色铠甲的她确实是邬尔蒂雅,她笑容满面地看着奏,金色的长发飘扬在掺杂着雪花的风中,她微微张开淡红色的唇瓣。
「奏终于见到你了。」
一股暖流立即袭卷了奏的胸膛就是这个声音,轻柔典雅的咬字、平稳和缓的声调,她的声音如同水晶般清亮悦耳,奏从未忘记这令人印象深刻的美妙声音。
奏不禁红了眼眶。
「邬尔蒂雅小姐」
*
「奏!奏你在哪里?」
艾札克完全跟丢了,虽然他曾经试着以卢恩符文宝石做为搜寻线索,却因为雪女郎等土地神出没扰乱了宝石的反应,只能凭着模糊的记忆朝着调布桥的方向前进,途中还数度遭到雪之土地神阻碍。
(没有错,一定有人故意刺激了土地神。)
目的是为了妨碍艾札克他们吗?是凯文等人下的手?
(难道真的是邬尔蒂雅不,她不可能出现在这里,那奏看到的究竟是谁?)
「你总算来到这里了。」
艾札克被前方传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而停下脚步,紧邻农林高中的田问小径上有一道人影坐在路旁的围栏上,艾札克吃了一惊。
「凯文」
少年跳下围栏,像在玩禁止通行游戏似地故意阻挡艾札克的去路,他的手穴在外套的口
袋里注视着眼前的艾札克,于是艾札克摆出迎战架势。
「基本技术似乎已经纯熟到可以逼退那点程度的上地神了嘛,札克。不过,奉劝你还是不要使用『神骸』的咒术比较好,你不正是为此而努力修行的吗!」
「刺激土地神、诱使它们出没的是你们吗?凯文!」
「你们还不是唆使大口真神来对付我。」
凯文把手伸出口袋,再度面向艾札克。
「虽然你大概打算让大口真神顺便攻击他,藉此破解〈太阳神护身术〉,不过很遗憾。」
「你到底对奏说了什么?」
艾札克把手摆在皮带扣上,谨慎地开口问道。
「为什么你要对奏说那些话,逼问他是否有价值动移植手术之类的,你究竟有什么目的?扰乱奏的思绪对你有什么好处?」
「你想袒护他吗?」
凯文瞇起眼睛压低嗓门。
「装好人也该有个限度吧,札克,你没有资格生气,还不如先让那傢伙自己发觉没有活下去的必要,这样你日后也比较方便下手吧。」
「难道你是为了」
「这不正是你所渴望的吗?」
凯文像是看穿了艾札克的心事似地,紧盯着他继续说道:
「夺取一个渴望生存的人的性命会引发罪恶感,杀死一个自己都认为没有存在价值、自认生不如死的人心情反而轻松,根本不需要受到良心的谴责,不是吗?」
内心的想法被一一道破,艾札克只能僵直在原地。
「你对于产生这种想法的自己感到内咎,不愿意承认为了减轻罪恶而挣扎的自己,你会本能地装出伪善的一面,你就是这种人。」
「凯文!」
明明知道这是挑衅,但是艾札克依然无法克制自己的情绪,艾札克低吟了一声,在着装铠甲前先从皮带扣中拔出剑,接着一阵强风卷起了大雪。
「开什么玩笑!要是你当初没有动手,事情根本不会演变成这样,我绝对不会原谅你和邬尔蒂雅的。」
凯文面不改色地看着指向心脏的剑锋。
「奏一直嚷着雪女就是邬尔蒂雅,但目前邬尔蒂雅应该还被关在我国的大牢里,我已经向负责监视的同伴确认过她还在,因此邬尔蒂雅不可能出现在这里,那是你们搞的把戏吗?」
询问凯文时,吊挂在艾札克颈项的卢恩符文宝石又发出了声响,而凯文的胸口处也传来了共鸣,凯文从衣领中拉出项链,看着闪耀着绿色光芒的卢恩符文宝石。
「你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语毕,他将戴着〈卡都凯乌斯之戒〉的右手伸向前方。
「不过,你别想通过这里。」
在他运送力量之后,戒指上的蛇眼立即闪闪发光,祖母绿宝石也随之发出了强烈的光芒,宝石中浮出酷似『H』字型的卢恩符文字母。
(是『破坏(Hagalaz)』的卢恩符文凯文!)
「哈格尔!」
戒指立即冒出两条蛇缠住凯文的左手臂,将手臂肌肉如螺旋状般向上推挤,凯文紧握着拳头,手臂一使劲立即撑破了衣袖,左腕上出现了一把镰刀状武器。
「我会小心不要割断你的脖子。」
接着他的右手则拔出长剑。
艾札克紧握着手上的剑,这和上次与大口真神战斗时伤到手的程度不同,他的实力绝对凌驾于自己之上,艾札克的手掌心直冒冷汗。
「我要替那个人报仇!」
艾札克一面发出咆哮,一面举起长剑在地上用力一蹬,凯文闻风不动地挡住了攻势,顿时雪花四溅,凯文用剑挡住了艾札克的攻击,像是要挥开艾札克一般,凯文手上的镰刀轻微划过艾札克的耳旁,取走艾札克的眼镜,艾札克以分秒之差避开了凯文的剑击往后退避,他的太阳穴上渗出了鲜血。
(那把镰刀很难对付。)
相较于长剑,带有螳螂基因的局部变体镰刀硬度虽然低,却有两面锋利无比的刀刃,无法斩断骨骼,不过可以轻易斩断筋腱。
「你不〈着装〉真的好吗?」
凯文继续砍向艾札克,艾札克好不容易才以左手臂上的盾挡住攻击,凯文个子虽小,身体却相当敏捷,攻击范围异于常人,令人产生手臂变长的错觉;实际上,在看清攻势前剑尖已经先攻击过来,艾札克完全无法掌握他的行动。
「唔!」
无数个红点飞溅到雪地上。
艾札克的小腿肚上血流不止,虽然筋腱没有被斩断,却在皮肤上留下一道伤口,镰刀的作用并非取人性命,而是斩断手脚筋腱以封住对方的行动。
「我绝对不能输,尤其不能输给你!」
「醒醒吧,艾札克。」
凯文的瞳孔中闪耀着绿宝石的光芒。
「你没有看清楚那个男人的真面目,那个男人引领的方向只会带来破坏与憎恨、重蹈历史的错误罢了。」
「但是,如果不这么做,就解救不了阿斯嘉特(注:在北欧神话中,阿斯嘉特是阿萨神族的地界,亦可称作阿萨神域,所有尊奉奥丁为主神的神明都住在这里)!」
「你为了挽救阿斯嘉特,宁愿让那么多人牺牲吗?」
艾札克睁大了双眼,凯文则诚恳地继续说道:
「我了解你想相信亲人的心情,不过请你摸摸自己的良心吧,『SSS』越进步,悲剧就越容易扩大到国外,对于凡城人民而言,那个男人的所作所为和那些残暴的独裁者有什么差别呀!」
「闭嘴!」
长剑横扫而来,凯文轻松地挡下。
「国家遭独裁者掌控后,人民不可能有好日子过。罗马尼亚受到齐奥塞斯库(注:1989年罗马尼亚推翻了长达二十四年的齐奥塞斯库独裁政权,内战终告结束)掌控时就是如此。因此,绝对不能让国家出现过于强势的领导人,这是我亲眼所见的史实,无论是卢安达大屠杀(注:发生于1994年非洲中部卢安达,胡图族的政府军与图西族的卢安达爱国阵线之间发生的武装冲突)还是波布杀戮(注:发生于1975年东埔寨,波布(PolPot)率领赤棉部队攻陷金边,以此为基地展开大屠杀)我国绝对不容许那种事发生。」
「那个人不会这么做!」
「你怎么知道!我曾经亲身经历过,你会比我更了解他吗!」
凯文再度砍了过来,艾札克先用剑挡住,然后顺势后退避开了凯文的攻击,然而小腿肚上的伤口引发剧烈疼痛,令艾札克忍不住跌跪在地,凯文彷彿想看穿艾札克似地瞪着他,过了一会儿,如同对自己激动的情绪感到羞耻一般垂下双眼。
「黑色心脏是一个非常危险的东西,为了阻止那颗心脏继续跳动,我必须亲手将那傢伙解决掉!」
「我下会让你称心如意的。」
艾札克一边喘着气,一边以压抑的语气说道:
「我一定会夺回心脏,让哥哥复活!」
「艾札克!」
艾札克拄着剑站了起来,小腿上滴下的鲜血染红了周围的雪地,他咏唱了一声〈着装〉,这次确实地披上铠甲。
凯文或许是了解了艾札克的决心,于是不说二话地进行〈着装〉,再次拿起剑摆出攻击架势。
「我要向你讨回戒指。」
决斗就此展开,即使被雪绊住双脚,双方的剑击依旧激烈交锋,同时,猛烈的暴风雪将两个人的头发冻结,艾札克踏过的雪地上立即被鲜血染红,他一边忍着因疼痛而不听使唤的腿一边战斗,剑与剑碰撞的清脆声响也被暴风雪吞没。
艾札克用尽全身的力量应战,依然难以抵挡自由自在地挥着镰刀的凯文,他身上的伤痕不断增加,拼了命地躲过一次又一次的致命攻击,艾札克的实力明显略逊凯文一筹;更何况这里是很难站稳的雪地,即使条件相同,经过长时间打斗,受伤的人必定会渐居下风。
「手腕倒是进步不少嘛不知廉耻的艾札克!」
凯文也显露出疲态。
「不过,我已经看穿你了。」
语毕,凯文更加猛烈地发动攻势,艾札克只能被动地作出防守,最后被雪绊到脚而跌在雪地上,接着凯文举起剑瞄准艾札克的胸膛。
这次躲不掉了!
视野中突然闪过一道黑影,凯文因背后遭到强烈冲击而倒在地上。
「什么!」
凯文一时之间搞不清楚状况,他的后肩宛如受到灼烧一般剧痛不已,仔细一看,肩胛骨附近的衣服上明显地出现了动物的爪痕,深深地嵌入肌肉中。
凯文惊讶地抬起头来,发现艾札克面前出现一只身躯壮硕的黑鹿,像是在保护艾札克一样雄纠纠气昂昂地站在那儿。
不对,虽然看起来很像鹿却不是鹿,修长的四肢上有锐利的爪子正在闪闪发光,上半身则是人类的形体,与人马十分相似。
艾札克茫然地坐在地上。
「你是」
拥有兽脚的是一个大约三十几岁、长相严肃的银发男子,貌似人马的他以低沉响亮的嗓音开口说道:
「你说的亲身经历是指你背上的数字吗?凯文!」
凯文痛苦地护着肩膀,被野兽的利爪抓伤的皮肤上刻着数字『66』的烧烫伤痕。
「原来是你,朱德。」
长着兽脚的银发男子露出目中无人的笑容俯视凯文。
*
四周陷入一片死寂,只听见潺潺流水声。
暴风雪中的重逢让奏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白色斗蓬随风飘扬,邬尔蒂雅站在吹着大雪的河畔,好似雪之精灵,美丽的脸庞、白皙的肌肤、随风雪招展的金色长发,宛如『怪谈』中的阿雪,奏终于体会到巳之吉明明知道对方是妖魔,却依然深受吸引的心情。
「太好了果然是你,邬尔蒂雅小姐。」
奏甚至忘记脚趾已经几近冻僵,踏着雪地朝邬尔蒂雅走去。
「我一直期待着再见到你,一直很担心你,伯你发生什么万一。」
「奏,谢谢你这么关心我,还有,对不起。」
邬尔蒂雅用潺潺流水般轻柔美妙的声音向奏表达歉意。
「把你卷入这个事件中,我真的觉得很抱歉。」
奏拼命地摇着头。
「不!不会!托邬尔蒂雅小姐的福我才能活着站在这里,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一直很想向你说声谢谢!」
「奏」
「我有好多事想要问你,即使我知道了真相,也绝对不会影响到我对你的感谢之意,所以,请你告诉我吧!」
为了避免声音被风雪掩盖住,奏用尽全身力量大声询问:
「你到底是什么人?从哪里来?又是为了什么理由出现在我的面前呢?」
邬尔蒂雅微微地皱起漂亮的眉毛。
奏当然害怕碰触到邬尔蒂雅的秘密,但是他更想知道真相。
「你是想知道我真正的身分吧」
邬尔蒂雅愁容满面地继续说道:
「可是,一旦知道了我的真面目,你可能会后悔。」
「只要你能告诉我真相,我就不会后悔。」
「是吗,那么」
邬尔蒂雅的眼眸深处显露出一道寒光。
「那么你就跟我来吧,奏,如果你够勇敢的话。」
奏吞了吞口水挺直背脊,他觉得现在的心情就像碰上了招手引诱人类进入深渊的河妖,邬尔蒂雅发现奏突然踌躇不前,于是开口问道:「怎么了?」并向奏伸出白皙柔嫩的手。
「你是男孩子吧。」
「走吧!」邬尔蒂雅催促着奏前进。
「奏,想知道真相就必须拿出勇气。」
奏紧握拳头,抬头看向邬尔蒂雅,不管邬尔蒂雅是魔女或雪女都没关系,我只想知道心脏的来历,只想知道捐赠者的事
你必须靠自己的力量来厘清真相。
(我一定要去,我一定要亲自找出真相。)
奏用力踏着积雪往前迈进,并伸出手来握住邬尔蒂雅的手。
邬尔蒂雅的微笑既冷漠又美丽,静静地等着奏过来。
邬尔蒂雅和艾札克与凯文一样,右手中指上也有一只闪闪发光的蛇形戒指。
奏心想,在波斯坦湖边的小屋里,邬尔蒂雅的手一直握着自己的手,奏从未忘记那柔软、温热的触感,而现在,那双手就在自己的面前。
奏的手指触碰到她的手指时,却感到如冰块般的寒意。
奏因为惊讶而下意识地想将手缩回,但是邬尔蒂雅却将他一把抓住,那是一双冰冷得令人害怕的手,邬尔蒂雅将奏拉到跟前紧紧地搂入怀中,然而,奏甚至没有多余的心思怦然心动,他靠在穿着银色皑甲的胸前,冷得几乎要冻僵。
(好冷!)
虽然被搂在怀中,但是奏非但没有感到温暖,反而觉得对方不断地夺走自己的体温,邬尔蒂雅往奏的头发上吐出白色寒气,就像『怪谈』中雪女吐出来冻死茂作的寒气一样。
「奏,我要带你去我的城堡」
奏的身体发出剧烈颤抖,嘴唇转瞬间变成紫色,冰冷的感觉打从心底扩散至全身。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一股强烈的睡意突然袭来,奏的意识像是被吸入寒气中一样越来越模糊<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