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一天,我们要在最大的舞台上决一胜负。
仿佛在讲述无法实现的梦想一般,和观一边搔着脸颊一边说道。
那幼稚的梦想,是雾栖一直怀抱着的梦想。从两人单独开始玩着模仿棒球游戏的时候开始,他就希望能让更多的人看到铸车和观的投球了。加入少年棒球团也将会为此打下基础。和观作为投手得到认同,他就像自己的事一样感到无比高兴。
所以,名声和喝彩什么都是次要的东西,雾栖弥一郎无论如何也不想得到天才之类的评价。
谢谢你,雾栖。这都是多亏了你。
进入少年棒球团后的半年。
和观说出了发自心底的感谢之言。
面容消瘦、肩部和肘部都因为连日来的训练而疲累不堪,跟在公园里较量的时候相比完全没有乐趣可言的样子,但他还是低头说出了道谢的话语。
最近,我妈妈笑了哦。她说我被大家称赞,感到很高兴
大概是为长期以来让他受苦感到自责吧。
铸车和观的母亲,对儿子的活跃感到了衷心的欣慰。
于是,曾经是雾栖弥一郎的最佳对手的这位朋友,却决定让棒球取代他成为自己的唯一救星。
并非为了享受比赛的乐趣,而是作为挽救自己的手段,他把一切都赌在了棒球之上。
雾栖苦笑着说那才是真正的英雄,祝福着朋友选择的道路。
只是,他心里也有这样想过。
如果那时候,以一顿平平无奇的晚饭在和观的心中造成裂痕的那一天.自己能再为他着想一点的话。那也许就不会把这位重要的朋友逼到那个地步了吧。
◆
三人的道路逐渐出现了分叉。
也许可以说,雾栖对待棒球的态度有点异常。
比任何人都有才能的选手,却比任何人都感觉不到胜利的魅力。这种存在方式,对没有天赋的人来说实在过于耀眼了。这就让他们产生了一种光靠努力也无法跟上他的隔阂感。
所以,才会那样子
你们好像很开心呢。
接受了面露柔和笑容的那个怪异大人的诱惑。
那个男人,在傍晚时分飘忽地出现在眼前。
加入了少年棒球团,获得了众多队友之后,三人也还是像以前一样坚持着每天必做的活动。虽然没有花上以前那么多的时间,但三人还是为了互相确认彼此的姿势动作而进行比赛,互相指出对方的微细缺点,然后互相拍着肩膀畅颜欢笑。雾栖已经成为六年级生,来年当上中学生之后,就没有时间到这里来了。
逐渐迎来终点的乐园。
不,应该是已经开始失去了过去光芒的乐园残渣。
在这里,那个素不相识的大人笑着说道:
叔叔正在模仿着当恶魔呢。怎么样,你们看起来也是好孩子,我就实现你们的愿望吧。不过,要用重要的东西作为代价哦。
那是只能认为他脑子有问题的发言。
雾栖本来打算把他赶走,可是年纪比自己小的伙伴们却似乎没有在男人的话中感觉到危险。
大叔,你喜欢棒球吗?
那当然很喜欢了。像叔叔这个年纪的大人是没有不喜欢棒球的。毕竟那个时代没有什么娱乐嘛。
男人有着非常温柔的声音。跟雾栖不一样,和观从来没有被大人搭过话,对于自己能跟大人对等地谈话这一点感到非常高兴。也许没有父亲这个背景也有一点关系。
结果,他们就接受了男人的诱惑。
你们的愿望是什么?恶魔笑着问道。
我想打出全打席全垒打!
那我就想当一个绝对不会被击中的投手!
雾栖并没有回答。
他已经不是会幼稚到回答那种愚蠢问题的小孩子了。因为这时候的他,已经没有宁愿付出重要东西也要实现的梦想。
但是两人却马上作出了回答。
对近在身旁的充满天赋才能的朋友感到的嫉妒心,以及开始变得无法容忍败北的焦躁感,让他们说出了天真无邪的愿望。
真是个不错的愿望。那么我就遵守约定
男人温柔地跟两人握了握手。
在跟那干燥的大手互相触碰时,感到了一股脉动。
男人缓缓地松开了手。变化一直都没有出现,两人就一脸不满地责怪着男人,雾栖也松了口气说也就是那么回事啦。
不,已经变了。那边的孩子以后只要被击中一次球就会死,而这边的孩子要是不能打出全垒打的话就会死。
恶魔以弯成了新月形的嘴巴发出了哄笑。夕阳西斜的时刻凝固了起来。
红色的空气变得像血液一般粘稠,把那种连笑话也算不上的蠢话同时也是诅咒植根于孩子们的心脏中。
不,因为叔叔是恶魔啊,所以只能以这样的形式来实现你们的愿望。不过你们要听着,孩子们。对人类来说,愿望是必须要跟生存融为一体的。如果把这两者分开来考虑的话,就会把喜悦变作廉价的东西。
生存下来吧恶魔笑着说道。生存,那是最简单而必要的快感。
被击中的话就会死,没有击中的话就会被杀。真不错呢,对你们来说最喜欢的东西,已经化作了你们的生命本身。
也就是说如果输掉,就没有生存的价值。
素不相识的男人,随着日落而消失了影踪。
就好像从一开始就不存在似的,他完全没有进入雾栖他们的视野,就直接消失了。脑子有问题的流浪汉,被性格糟糕的大人骗了三人就这样互相笑着解散回家。
大家都希望尽快忘记刚才的那张笑脸。
第二天,两人身上就被施加了诅咒。
◆
次日,在放学后的草地棒球游戏中,第三个伙伴没有能打出全垒打。当然,这时候并没有任何异状。而且雾栖他们根本就完全忘记了昨天的事情,所以在比赛后也回到了平时的公园,在调整好三人的状态后,就各自告别回家了。
大家请好好听着,现在有一个不幸的消息。
第二天,监督的声音被疾驰于河岸边的电车盖过了。
不见踪影的捕手跟自己同样喜欢着棒球、从来没有休息过一天的朋友,并没有出现。
昨晚,他在自己家里死去了。不仅仅是他,一家人都全部遇害了。虽然传说是强盗杀人案,但犯人身份却并不明确。附近的居民说听到怒吼般的声音,都纷纷推测可能是家庭内暴力引起的。
那是因为违背了约定。
和观并没有相信,即使在朋友消失后也没有相信。
只是,一种漠然的不安涌现在他的内心。
被打中的话就会死。那虽然是毫无根据的暗示,不过实际上,那同时也是铸车和观一直怀抱着的决心。
如果说当一个优秀投手是自己的存在证明的话,那么成为三流投手的时候,就是自己归于尘土的时候了。他也知道这个想法本身就已经在走向破灭之路。和观虽然对自己作为投手的存在方式感到疑问,但现在已经到了无法回头的地步了。
决不辜负母亲和周围人的期待。铸车和观之所以被认同为正常的社会一员,都是以棒球作为前提的。不再是投手的他,就将会变成原来只懂得忍受的弱者。
被击中的话就会死。这个球就是我的性命,也就是说,要是想击中这个球的话
世界上没有不会被打中的球。
没有人把这种基本中的基本事项告诉和观,而对从一开始就处于孤立状态的和观来说,投手就是一个人也能打棒球的存在,结果,他就更进一步成为孤独的选手
就意味着你想把我杀死吧。
施加在他身上的虚伪诅咒,被转换成了现实。
由自我防卫产生的杀意。站在投手台上的铸车表现出来的,是如假包换的杀气。投球对他来说,就是每球都是以命相搏的行为。
本来就擅长通过努力提高自己的和观,把恐惧和执着化作原动力,把右手磨炼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他那种以卓越的变化球为主体的投法,相对于首阵投手,更适合作为候援投手。铸车和观从第七局开始上阵,在此之后,就成为了留下不容许任何一次击球的恶魔般纪录的投手。
作为代价,他在队伍中却被孤立了。在投手练习中也散发出杀气的队友.根本不可能有人会接近。
没关系,因为我的棒球就是这样的东西。没有才能的废物就只管自己挤在一起好了。我本来就是一个人走过来的。
就连雾栖的忠告也听不进去。
不断叠起来的尸骸之山。
铸车和观成为了君临于荒野中的王者。
雾栖没有任何办法阻止他的质变。对于好友长期以来怀抱的焦躁感,以及在暗中逐渐萌生于队伍中的阴险气氛也没有察觉到的自己。根本就没资格说话。
冷静一想的话,雾栖他们也根本不会受到队里面的欢迎。被监督优待的新参加者,在不到半年的时间里就被选拔为首阵队员,成长为足以傲视和嘲笑年长投手的嚣张的低年级生。
和观从以前开始就已经在队里面被孤立了。
只不过是雾栖没有察觉到而已。
我说雾栖,你还记得吗?我以前不是说过很愚蠢的话吗。如果还记得的话,那句话,你就当作没听过吧
任何人都不禁倒吸凉气的重大比赛。那已经不是以前那种光有乐趣的东西了。
和观必须对击球手怀着无比的憎恨,对和观有所顾虑的雾栖已经不能心无旁骜地握起球棒了。那样的东西,已经不是进行过几千次的两人间的较量了。
回想起来,彼此不合拍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从一开始就失去了一切的人,和从一开始就满足的人,是不可能互相理解的。
随着年月的积累,彼此的道路就越离越远。
一辈子都不可能有交错的一天。
雾栖曾经喜欢的棒球,跟铸车和观所需要的棒球,是不一样的东西。
这只是如此简单的事情。
年幼的雾栖在感到可惜的同时,心里却觉得那样的人才真正应该被赋予所有的才能,对世间的不讲道理说出了唯一一次的怨言。
就这样,雾栖弥一郎的幼年时期结束了。
成了中学生后,他就开始变得随心所欲、自由自在地享受着棒球。
铸车和观则作为下沉球投手扬名县内,成为县里名列第一的变化球投手。
两人在六年之后才获得了下一次彼此对阵的机会。高中三年级在雾栖弥一郎的最后一个夏季比赛中对决本来应该是这样。
■
雾栖弥一郎作为县内第一的重击手而扬名,是从他成为高中生之后开始的。
他所入学的支仓第一高等学校拥有着高于平均水平实力的棒球部,里面有一位并非正规队员的天才击球手,而监督也对队伍夺取胜利有着相当强烈的意欲。那只不过是由于各种偶然的因素相重合,而把原本停留在玩耍状态的棒球重新恢复为正式参与的状态而已。
一年级的时候,队伍的基础已经打好,真正决胜负是在下一年。雾栖弥一郎升上了二年级,队里的默契水准发展到足以活用四号击球手的程度,进入地区预选决胜的希望终于出现了。
队伍以雾栖弥一郎这名天才击球手为首获得了显著成长。
但是在第二年。
他突然出现了一种奇怪的反应。
不知道为什么,他_打出全垒打就会呕吐。而且还不是轻度、而是重度的呕吐,一次比赛几乎要吐三次,很多时候还会晕过去。
队友们和监督询问他理由,他也没有回答,就连学校的校长也对他的精神问题感到忧虑。教师们也曾经拜托过不知为什么深得雾栖弥一郎信赖的某个高年级生去照顾他,可是那个高年级生
我想勉强去治疗的话也有点问题。毕竟是本人想那样吐,那就让他全部吐出来更好吧。
却采取了非常冷淡的应对态度。
虽然雾栖弥一郎抱有这样的缺点,但是作为击球手的能力却丝毫没有衰退,甚至作为县内第一的天才重击手而名声大振。
虽然,棒球并不是单纯到可以凭一个击球手获胜的运动,支仓第一高校在春季选拔地区大赛的第一轮、夏季大赛地区预选第四轮败退了。
下一年也就是2002年。
在下定决心这年里必须重振雄风的他们面前,作为竞争校的考拉丘拦住了去路。两校间顺理成章地第二轮复赛,几天后的第三轮比赛将会是双方的大决战,外界也因此而沸腾起来。对,支仓第一高校存在着超高校级的重击手,而考拉丘也有一个天才。并不仅仅是支持着考拉丘的三年级王牌投手,作为他候援投手的二年级投手铸车和观,也同样成为了代表支仓市的选手。
在那场比赛的前一天,有意避免会面的雾栖,在家里接到了过去好友打来的电话。
你不必留情,尽管把我打垮吧。
听筒中只传来了这一句话。
声音显得相当疲倦,已经完全没有了过去的印象。
对我来说,棒球就是拷问。但是,也有过很开心的时刻,虽然已经无法想起来了。
难道他是想说,所以就希望放松下来吗?
电话在这时候被挂断,雾栖就这样被托付了一个任性的请求。
比赛当天,雾栖弥一郎在首阵投手中夺取了两次全垒打,早早地把王牌拉了下马,但还是因为过于勉强而晕了过去。等他醒过来的时候,支仓第一已经败北了。
◆
解开诅咒的机会,就这样永远丧失了。
在那之后,雾栖弥一郎拒绝了多次的劝诱,从棒球界销声匿迹。他断言自己并没有足以成为职业球手的才能。至于在他究竟经历了什么样的心理纠葛,并没有任何人能知道。
顺便一提,在一年之后
三年级的王牌球员已经毕业,以铸车和观作为新王牌获得重生的考拉丘,在夏季的地区预选决赛中败退。身为王牌的铸车和观在决赛当日以受伤为由退阵。尽管由二年级的年轻主将濑仓弓夜代为领军,但还是很快就败下阵来了。
四个月后,铸车和观以自动退学的形式被排斥出考拉丘高等学校之外。对于这名引退的天才投手,既没有人发出惋惜的声音,也没有人去寻找他下落,在那之后,已经没有人知道他过着什么样的生活了。<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