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这……”一时间,他竟有点犹豫。
“怎么,莫不是你不记得来时的路了?”苏夜澄嘴角逸出一抹嘲讽的笑意。
“老奴不敢。”宗正定了定神,对着羽林卫说道:“太子身娇肉贵,你们可得当心着,莫让人伤着了。”
说罢跟在苏夜澄身后走出连玥阁,两队羽林卫立刻分成两部分,各成两列,一前一后地将苏夜澄和宗正护在中间。走到门口时,宗正不由得回头看了楼陌均一眼,见他仍在站在远处一动不动,看过来的眼神却冰冷如斯,教他在这大热天打了个冷战。
这个楼陌均,他很早就见过了,然十多年过去了,却从看不清此人心思。如今太子遭难,身为太子幕僚的他不想着怎么解救太子,却要去给远在疆场的九王爷送一壶玉露酒,其中意味自然是不言而喻。可是即便明白他此举目的,也没法阻拦他,毕竟太子的罪还未由刑部定下来,楼陌均便是个无关的幕僚,官居三品,行动尚且自由,他要去哪里,自是没人拦他。
更何况,宗正根本没有拦住他的意思。此次事发,皇上降罪太子,实是气愤难当,指不定哪天气消了,又会心生悔意。如今放楼陌均去找九王爷,便是给自己日后辩驳留了一条后路。
想到此,他不禁暗自一笑,抬头见苏夜澄已走出好远,便赶紧加快脚步跟上。
第二日,天还未亮,启明星尚在暗淡的空中闪亮,一匹快马就疾驶着出了兹洛皇城,而刚一出城门,便朝着北方奔去——
那里是突厥与靺鞨所在的方向,亦是当今大军正在交战的地方。
一身竹青色长衫在晨风中飘忽,手臂上隐约可见红色,他用力一勒缰绳,手臂上的伤口又被振开,鲜红的血便浸出来,染红了整只袖子。
由于吃痛,他咬了咬牙,速度丝毫不减。
从天朝都城行至交战疆场,又怎会是一件容易之事?然他知道,他不能停下或者慢下,太子的命能不能保得住,就看他能不能赶在那个女人痛下杀手之前,将消息传给九王爷。虽然太子的心腹随从已经早在事发当天便带着消息赶去了,可是他却担心那人不能说明情况,遇见了九王爷倒是好,若遇上了军中另外两位王爷……只怕他们早就盼着太子被废了吧。
想到此,他一夹马腹,狠狠一鞭抽下,马儿吃痛,嘶鸣一声,加速奔去。
四下一片宁静,就只剩马蹄声,以及耳边呼呼而过的风声。
而此时此刻,北方战场上却是喊声震天,嘶吼声不断,马蹄声、嘶鸣声、箭羽声、刀剑声以及惨叫之声混成一片,两边还有战鼓声起伏不断,站在城头上望去,狼烟四起,尸横遍野。
“七哥,他们果然要逃了!”眼看敌军已经丢了战旗,欲将溃败而逃,城头上那位身着银色铠甲的年轻将领脸上冷光闪现,对着身侧的玄衣男子说道,神情很是骄傲不羁,“剩下的,就看我的了!”
他说着一挥手中长枪,跃身跳下,稳稳落在正整军列在城门内的万千将士面前,对着身后军阵喊道:“靺鞨小族,竟敢不自量力,犯我天朝,如今战败就想逃走,尔等可别让这些人有机会回去,调整了生息再次来犯!”
说罢英眉一挑,夹紧马腹,大喝一声,策马出了城门冲入战场。不知何时,守在城门两侧的士兵已经得令大开城门,此时身后数万银甲将士齐声一吼,一勒缰绳,紧随着跟上,顷刻之间,战场变成了一片银色。
玄衣男子见此景,冷峻清瘦的脸上掠过一丝微微的笑意,继而又被疲倦覆盖。
身后一个士兵匆匆走来,在他耳边耳语了几句,只见他脸色一沉,略一沉思,一撩长长披风,立刻跟着那个士兵走下城头,进了军营大帐。
不远处,一名衣衫褴褛的男子由两名士兵陪同走过来,那男子虽然风尘仆仆,蓬头垢面,眼神却坚毅无比,不慌不忙,进了大帐后,定定地朝着玄衣男子一拜。
玄衣男子还未及坐下,身侧走上一名侍从替他解下披风,复又奉上杯盏。
“不用了,先说正事。”他的声音冰冷得似乎不带感情般,在这闷热的军帐中似一泉清流缓缓流过。
被领进来的男子一愣,这才抬头去看坐上之人,待看清那人时眼中闪过的情绪很是复杂,说不清喜忧。
“小人曾明参见涵王殿下,小人是太子贴身随从……”曾明说着顿了顿,似乎在想下面的话该怎么说。
玄衣男子正是当朝七皇子苏夜涵,亦是此次行军的军师,听得曾明所言,并没有过多反应,只是示意替他奉茶之人先退出。由于众将士心知七王爷的脾气,是以没有他的传唤,并没有多余的人进入帐中。
他抬起碧绿色的深眸看向曾明,看得曾明浑身一颤。“接着说。”
沉冷的声音划过曾明的脸庞,曾明不敢不从,接着说道:“是。太子遭人陷害,成了奸杀宫女的凶手,小人在事发当日便匆匆赶来通报,如今只怕太子……”
他没有把话说完,然言下之意已经明了,只怕此时太子已经被抓被关了,性命堪忧。
闻言,苏夜涵的眉角微微一动,却仍然是面无表情,一言不发,只是低着头,似乎在思考什么。
曾明立在一旁,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七王爷,心里忐忑不安,暗骂自己粗心大意,怎么就将太子遭难的事告诉了他?虽然这位七王爷平日里冷漠淡泊,但谁又能抵挡得住储君之位的诱惑?
就在曾明快把自己的衣角捏碎的时候,突然听到苏夜涵对着帐外喊了声“邵寅”,之前退出的那人立刻应声走进来,对着他行礼,“涵王。”
苏夜涵看了看紧张的曾明,嘴角隐约掠过一丝朦胧的笑意,转而对邵寅说道:“带这位曾大人下去休息,等涣王一回来便带他去见涣王,记住,不得有丝毫怠慢,务必保护周全,若他有闪失,你就不用来见我了。”
邵寅一脸平静地回答:“属下遵命。”
然后领着还有些惊魂未定的曾明走出大帐,而曾明一出大帐就重重地舒了口气。
果然是冷酷的涵王,但所幸不是无情的。
如此,太子便有救了吧。
但愿楼大人能再应付些时日,待三位王爷大军回朝,一切就都好办了。
他这么想着,回头看了看苏夜涵的大帐,似乎又想起了刚才他冷到极致的声音与神情,不由得浑身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