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久,院子外面就传来几个人的脚步声,贾同和李肃一起朝门外看去,只见那门子领着施平一行人已经进了后院。
贾同见那为首的那少年年龄大约十五六岁,比一般人要高出半个头。他身形修长,穿着一件玄青色盘领襕衫,腰间系着不知什么材质的皮带,只缀着一枚白玉佩饰,外面披着一件狼皮大麾,风帽上黄色的狼毛中还夹杂着雪花。当看清那张脸时,贾同有些恍惚,眼前仿佛站着的是另外一个人。
他悚然一惊,这张脸如雕刻般五官分明,有棱有角的脸透着冷俊;高挺的鼻子,薄薄的嘴唇,剑一般的眉毛斜斜飞入鬓角落,乌黑深邃的眼眸像极了他的那位好友。实在太像了!如果不是两人年龄相差太大,贾同差一点把他的名字叫出来。
这世上竟然会有长的如此相像的两个人。他真是那位号称天下第一楷书的施伯原吗?
施平进来时,立马就发现上首坐着一位老者表情有些僵硬,正盯着自己在看。开始他还没在意,后来就有些不舒服了。这位老者的眼神让他有些不太舒服,甚至有些尴尬。他可从来没被男人这样盯着看过。虽然施平知道自己很英俊,但跟狄青比,还是要逊色几分的。
要是女人这样看着自己,施平倒不会介意。只是被一个老男人这样盯着看,却恨不得啐他一口:你特么的有病啊!难道这老者是一个老玻璃?想到这些,施平感觉一阵恶寒。
施平咳嗽一声掩饰自己的尴尬,向后招招手。狄青他们几个便跟了进来,几人怀里都是大包小包的礼品,其实都不是什么贵重的礼物。除了一些仙云山庄自产的腊鱼腊肉和棉布,还有年前特意酿制的玉米酒。
正月十五刚过,现在送这些礼物很合适,毕竟最困难的时候,李肃帮过施平。两人如今算是忘年之交,该讲的人情世故,还是要讲的。李肃落落大方的收下了礼物,与施平相互见礼后,李肃很正式的介绍自己的老师贾同。
施平这才知道刚才盯着自己看的这老头,竟然是李知县的授业恩师,刚从西北回京,是朝廷新任命的棣州知州。施平虽然心里很奇怪,为什么这老头盯着自己看,但这位是李肃的长辈,却不好怠慢。
施平重新见礼,恭声道:“下官拜见贾知州,刚才多有失礼,请长者包涵!”
“像,连说话的语气都像,真是匪夷所思!”贾同咕噜了一句,露出慈祥的微笑,说道:“呵呵,久闻施小郎君大名,今日一见,没想到你比老夫想象的还要年轻。来,坐下说,不必多礼。”
“多谢贾知州!”施平恭声谢道。
待三人重新落座,又寒暄了一会儿,施平刚想说明来意,进入正题。却听贾同轻咳一声,突然问道:“伯原小友,没想到施太医竟然是你的翁翁,老夫曾在太常寺担任过主薄,也算跟令祖打过不少交道。刚才见到伯原以后,心中便有个疑问,让老夫百思不得其解。不知当不当问?”
施平不明所以,出于礼貌,还是拱手说道:“贾知州既是祖父同僚,那也是小子的长辈。长者垂问,晚辈不敢不答。但问无妨!”
“那好,老夫就不客气了。”贾同捋须点点头,也不客气,直接就开口问道,“不知小友今年多大?哪一年生人?”
施平马上答道:“回贾知州,晚辈乃大中祥符元年(1008年)二月十八生人,今年十七岁。”
这具身体原本的生辰和其他一些信息,施平都刻意记忆了下来,因此回答得很利索。
不过贾同的反应却让施平很意外,只见他眉头紧蹙,嘴里念念有词半晌,又摇头说道:“很奇怪啊!老夫担任太常寺主薄时,掌管太医院的档案,老夫明白记得施太医有一子名叫施元庆,虽然成了婚,但景元二年(1005年)就患病过世了,中间差了三年。你怎么可能会是施太医的孙子呢?”
“啊!”
“啊?”
施平和李肃两个人异口同声,几乎同时从座位上弹了起来,脸上都是惊愕的表情。施平是惊到了,而李肃则是吓到了。李肃忙追问:“老师,您不会记错了吧?”
贾同瞥了一眼李肃,斥道:“子符,汝忘了老夫号称活档案,不管是太常寺,还是州县,只要经过老夫手的人事档案,就没有错过。”
施平虽然惊到了,但他并没有太放在心上,因为他是一个穿越者,这具身体是谁生的并不重要。不过他有些疑惑,贾知州初次与他见面,为什么会突然关心起他的身世来呢?所以他也开口问道:“贾知州,您的话晚辈不敢不信,但晚辈有个疑问。您我初次见面,突然想起问我的年龄,这又是何故呢?”
“伯原不要误会!老夫并无恶意。”贾同正色道,“刚才你一进门,老夫就觉得你特别像一个人,如果不是你们年纪相差太大,老夫几乎认不出来你们是两个人。因此突然想起施太医的事,越想越不对劲。这才有意问你的生辰,果然不出老夫所料。老夫敢肯定汝并非施太医嫡亲孙子,怕是真跟我那位老友有些渊源。”
施平一滞,有些生硬的问道:“贾知州,晚辈虽然从小没见过父母,但还是不敢相信知州的话。您这么肯定我父亲在晚辈出生三年前过世,就一口断定晚辈不是翁翁的孙子。晚辈敢问,您至始至终,连我母亲是谁,却一句没提过,又是何故?”
贾同摆摆手,说道:“伯原休要气恼!听老夫慢慢讲来,你刚才问你的母亲,这也是老夫百思不解的地方,施太医的儿子施元庆也是一位太医,他的档案我的确看过。怪就怪在,他的档案里写明已经婚配,但妻子那一栏竟然被人用墨汁涂抹去了。当时老夫就觉得奇怪,还找来书吏问原因,都说不知道。老夫又问太常寺同僚,却人人讳莫如深,避而不谈。因此,老夫对此事印象特别深。如果小郎君不信,可以设法去太常寺找来档案一看,太常寺还有我的朋友,这事不难办到。”
李肃突然插话:“老师,您说伯原很像您一个朋友,可以告诉伯原您的朋友是谁吗?”
贾同看了看施平,却有些犹豫了。叹了一口气,无奈说道:“哎,今天无意中捅破了伯原的身世,老夫也不知道帮了你,还是害了你。这个人这些年的处境并不太好,屡遭贬谪,两年前还差点把命丢了。现在情况虽有所好转,但身体却已经垮了,恐怕时日无多。要不是因为这个原因,老夫今天也不会这样冒失,这有些犯人忌讳!这个人一世英雄,却屡遭陷害。今日见到小郎君,老夫敢肯定,你必然跟他有渊源。老夫实在不忍心……伯原,你现在还想知道这个名字吗?”
贾同说得郑重其事,倒勾起了施平的好奇心。他看得出来贾同并不是信口开河,看来他的确长得像某一个人,也许真能揭开这具身体的身世吧!
想明白了,施平揖手说道:“晚辈虽然和知州初次见面,但我知道李知县的为人光明磊落,他是您的学生,都说有其师才有其弟子。同样,我相信您老的为人。不管是福是祸,晚辈并不忌讳。请知州坦言告知,晚辈不胜感激!”
李肃也劝道:“老师,不管怎么样,这张纸此时已经捅破。既然您不想那位朋友有遗憾,伯原也想弄明白自己的身世,这里只有我们三人,您不如讲出来吧!”
贾同沉吟了一会,说道:“那好!我就告诉你俩,不过一定要保密,老夫担心这件事所涉甚广,可能不是想象的那么简单,如果传出去,恐怕祸福难料。明白吗?”
“明白!”两人异口同声的答道。贾同招了招手,让两人靠近后,这才压低声音,说道:“老夫这位朋友就是彰化军节度观察留后,知天雄军——曹玮大将军!”
“嗤”,李肃倒吸一口凉气,施平却脱口而出:“竟然是他?!”
贾同闻言一惊,忙问:“伯原,你听过将军的名字?”
施平说漏了嘴,一时不好改口,只好含糊答道:“呃,晚辈的确知道此人。”
“如何得知?”贾同不依不饶,继续追问。
施平暗自吐槽,曹玮嘛,老子是从历史书上看到的。现在话赶话说到这里,只好说道:“翁翁从小就在小子面前说起将军的事,所以多少听过一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