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平有些傻了,女人动不动就来一哭二叫三上吊这招,今天可算是见识了。他这个菜鸟哪招架得住,忙劝道:“寇小娘子,你误会了!”
冦珠儿反驳道:“你扪心自问,是我误会了吗?伯原,自打奴家进了这个家门。你称许小娘墨儿,却叫奴家寇小娘子。汝厚此薄彼,对奴家如此生分,奴家才是你的未婚妻啊!”
“呃”,施平哑口无言。想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施平想了想措辞,这才说道:“寇小娘子,赵公公把你托负给我,我自然会信守承诺。关于你我的婚约,你不必担心!不过,有几句心里话,今天我想跟你说清楚。你是寇相公的女儿,在别人眼里,你是个知书达理,娴静淑慧的好女娘,虽然家里落魄了,可依然很高贵,所有人都应该高看你一眼。知道吗?正因为如此,我跟你反而有种隔阂,这也是我跟你亲近不起来的原因。我虽然出生官宦之家,却长在山野之中。墨儿、憨牛、拴柱还有狄青,他们都是寒门子弟,可在我的眼里,他们都是我的兄弟姐妹,我们相处在一起,都是发自于内心的,自然而然就有了感情。墨儿也是这样,她是个淳朴的小娘,虽然她只是个农家女儿,可更加让我觉得亲近。为什么会这样呢?你有没有反思过?”
“你看不起农夫和工匠和商贾,可就是这些人养活了这个国家。没有农夫种地,你吃什么?没有工匠生产,你用什么?没有商贾行商,你哪来的丰富的物质享受?对了,你还看不起武夫,没有这些武夫守卫边疆,替你挡住那些游牧民族,你哪来的安定生活?你凭什么看不起他们?就凭你是宰相的女儿吗!”
施平的语气前所未有的严厉。施平的诘问,让寇珠儿傻了眼,也无力反驳。事情发展到这样,那也不是她能够主导的啦。也不是她今天哭闹的初衷啊,她只是想确定自己在家中的地位,做一个真正的女主人,怎么就弄巧成拙了呢!
她委屈的说道:“伯原,奴家不知你为何如此愤怒?大宋就是这个样子啊!你虽然当了指挥使,挂了个翊卫郎的虚衔,可你毕竟是个读书人,又是王相的弟子,仕林中人也把你看做其中一份子。朝堂上以文御武,不就是吸取五代教训,防止武人为祸吗?至于士工农商,本朝虽然明面上没有划分等级,可哪个不知道这道沟壑还是存在的。伯原,自从认识你以后,奴家就发现你与大宋格格不入,根本就没有士大夫的觉悟。这样是不行的!一旦你在东华门唱名,进了朝堂还继续这样标新立异,没有阶级之分,又如何能在朝堂上立足。奴家实在担心将来你会被仕林孤立,给施家带来灾祸啊!奴家今天找你哭闹,虽然有些过分,但真心是为了这个家啊!你难道不明白奴家的心么?”说罢,又捂着脸哭泣起来。
轮到施平和墨儿傻了,两个人面面相觑。墨儿忙上前好言安慰,她觉得刚才错怪了寇珠儿,原来姐姐这样做,都是为了这个家呀!哪知道越劝寇珠儿越发哭得伤心。想起以前自己故意跟她作对,让寇珠儿受了那么多委屈,见寇珠儿哭得伤心,墨儿心中更加内疚了。
施平在想寇珠儿刚才的话,觉得她说的也不无道理。的确,作为一个穿越者,穿越前的那些习惯是很难改变的。也许自己感受不到,但生活在他身边的人肯定就会察觉到。墨儿、憨牛他们涉世不深,哪知道人世间的弯弯绕绕。可寇珠儿就不一样了,她从小跟着父亲,见惯了朝堂上的蝇营狗苟。她生活在那种环境下,见识不是仙云山庄这些农夫可以比拟的。
寇珠儿说得对,即使是在大宋朝,作为一个文人,如果想要混入仕林,在朝堂上立足,也是需要讲政治正确的。否则就成了异类,将来肯定寸步难行!想想将来自己要面对的一切。施平心口仿佛被堵住了,十分的郁闷。
那边寇珠儿还在哭泣,他没好气的说道:“行了行了,不要哭了!刚才我说错了话,错怪你啦!”
很神奇!施平认错的话刚落,寇珠儿立马抬起了头看向施平,那痛切心骨的面容,伤悲泪水依然簌簌流淌滴落在地,显得楚楚可怜。仿佛忍受着极大的委屈。看到这副我见犹怜的表情,施平直接就跪了,有些重话就说不出口了。
两个人相对而坐,不知为何,本来已经熟悉的两个人,施平竟然觉得又有些生分了。他定睛看着寇珠儿,觉得她虽然没有墨儿那么清纯,但眉目之间比墨儿却更多了几分妩媚。
与她相对而坐,施平突然有些意马心猿,他好不容易克制住自己,客客气气说道:“珠儿,我这个人不太会说话,也不会哄女孩子。但你既然进了山庄,那也就是我的亲人。我其实自由自在惯了,受不得什么约束。如果不是为了保住这仙云山庄,我根本没打算去参加科举。大宋朝堂哪是那么好混的?对我来说,大宋是虚妄的,这官职也是虚妄的……只有仙云山庄是真实的。这里一草一木,有着我的汗水,它们是真实的。山庄的每一个人,不是亲人,胜似亲人。你们也是真实的。我喜欢这里的一草一木,喜欢这里的每一个人,我也希望你能喜欢这里。在我的心目中,仙云山庄就是我们的家园,它跟外面的世界不一样,这里没有高低贵贱,只要你努力,就能够过上好日子。你如果希望成为这里的女主人,那你要放下身段,主动去融入它。你可能不相信,正因为在京城看到你的命运,所以我更加没有了当官的心思,朝堂上的水太深,也太脏。寇相公就是前车之鉴,当了一辈子的官,可结果怎样?最后连自己的女儿都保不住。我一想到将来某一天,因为我,你和墨儿被人送进教坊司,我会发疯的!你明白吗?”
乍听这话,寇珠儿脸色刷地白了,她强忍住眼泪,哀怨地回道:“伯原,你怎能这样说话,奴家的父亲是被奸臣陷害,总有一天,官家会为他恢复名誉的。这世上做什么事情没有风险?当官有当官的风险,但平民老百姓就没有风险吗?奴家不怨父亲,只怨自己命苦。父亲走后,嫡母不再管我,奴家从此孤苦伶仃,像一只断线的风筝,任凭雨打风吹,后来遭歹人诳骗,卖到了教坊司。若不是赵公公派人搭救,奴家哪里还有性命留到今日!”
寇珠儿忆起往事心如刀绞,一边数落一边哭泣。看她眼泪不断线哀哀欲绝,施平不免又心生怜悯,他长长叹一口气,说话的口气缓和下来:“珠儿,你和我,还有墨儿都是孤儿,既然大家走到了一起,就应该抱团取暖,大家扶持着走过这一生。我知道你吃了很多苦,我当初带你回仙云山庄,其初衷为的是寇相公。你父亲是我最敬佩的一个人。到如今,见你想把大宅门里的规矩搬到山庄来,我心里一时难以接受。你本是庶出的女儿,在寇家没有受够宋氏的歧视吗?”
“这……”寇珠儿从未想过这档事,不禁语塞。
墨儿见状忙打圆场:“珠儿姐姐心里苦,又是一个好强的,什么事都憋在心里。现在说开了就好!公子,你也做得不好,姐姐是你的未婚妻,你一天到晚不顾家,这事搁谁身上,心里都会犯嘀咕呀!”
“墨儿妹妹别说了!伯原也有难处。”寇珠儿握住墨儿的手,声音有些哽咽,眼圈又开始发红。
“以前的确是冷落了你,这是我的不对!以后不会这样了。”施平赶紧道歉,他实在怕了这女孩子的眼泪,说来就来。又沉吟道,“嗯,再过几天便是中秋,反正最近庄子里没事,不如我们一同出去踏秋一游,顺便散散心。也算是小生给娘子陪个不是。”
一番贴心的话,说得寇珠儿破涕为笑。她嗔怪道:“奴家还没过门呢,谁是你家娘子!”
看到寇珠儿情绪缓和,墨儿趁热打铁说道:“不如我们去洛阳吧,听说洛阳的上清宫很有名,是太上老君炼丹的地方……”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