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锦带着波澜不惊的笑容注视着眼前这对郎情妾意的新婚夫妇,余光不经意地掠过淑娴的脸,果然不出意料地见她脸色煞白,甚至有点失态地摇晃了几下身子,惹得老太太和两位夫人都不同程度地给了她几道格外“关注”的眼神。
“孩儿给母亲请安。”
一对新人双双跪倒在下人们一早摆上的锦绣软垫上,端端正正地给老太太磕了三个头,老太太喜得满脸堆笑,一叠声说免了免了,身子虽然前倾,却并不伸手去扶。
满屋子人的目光自然都落在那位十八岁的新夫人身上,却见她容色秀丽态度谦恭,一身打扮华贵大方又不失优雅,十分赏心悦目,又得体大度,令人忍不住频频点头,又要多看上她几眼。
这里芝兰已经端着托盘送到了杜娇容的面前,杜娇容脸上还带着新嫁娘都有的娇羞,却并不矫揉造作,然而落落大方地接过茶盏,朝着老太太高高举起抬过头顶,柔声道:“媳妇给老太太敬茶,祝老太太身体康健,笑口常开。媳妇愚笨,唯有一颗伺候老太太的真心,求老太太耐着性子多加提点。”
一番话说得极周到,余老太太听了连连点头,这门亲事果然不曾说错,这杜家的千金竟丝毫没有大家小姐的骄矜跋扈之气,反倒知书达理,温顺大方,实在是她那个大儿子的福气。
笑吟吟地接过茶盏,老太太慈蔼地说道:“好孩子,到了这里莫要想家,我们大老爷要是哪里对你不好,只管告诉我,我来收拾他。”
一句话说得杜娇容羞涩地低了头,月晴早已将事先准备好的吉利红包分发给他两个,又拿出了老太太单独给大夫人的见面礼,一对沉甸甸黄澄澄的龙凤镯子,一只龙凤呈祥项圈外加一只百字纳福的吉祥如意金锁,求盼他们夫妻和睦、早生贵子的意思不言而喻。
接着便由二夫人领着她与众人都见了,杜娇容斯斯文文的一一见礼,唯有见着念锦的时候越发笑得展颜。
“去年来时蒙大姑娘盛情款待,心里直羡慕余家的姑娘们有这么一个好姐姐,没想到我们还有这样的缘分,还能生活在一座宅子里。”
念锦也笑着拉起她的手:“夫人见笑了,念锦一向孤单,日后有了夫人,她们这些坏人可再不敢欺负念锦了呢。”
一边说手指头朝着人堆里一边指着,经过樊音身上时却顿住了,成功地看着樊音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又要做惊恐委屈的样子,她这才指着芝兰和琪纹定了下来,众人见了又是好一阵玩笑,杜娇容也知道余家的规矩就是如此,长辈房里的大丫鬟地位极高,在年轻主子跟前也是很有体面的,因此少不得丢开家里那一套唯我独尊的派头,对芝兰她们也格外和颜悦色起来。
一群人簇拥着杜娇容回了大房,便该是淑娴和云娇红玉来给大夫人见礼。
这杜娇容倒也是个厉害的,第一次经历这样的场面,却丝毫不怯场,独自坐在上首,只安安静静地喝茶,硬是将跪在底下的淑娴靓了有小半个时辰的功夫。
“夫人,淑姨娘请安来了。”
知道她的陪嫁丫鬟铃儿弯腰在她耳边低语,她这才如梦方醒般抬起头来。
“哎呀!看我,方才在老太太那里回来,现在这心里头还吓得砰砰跳呢,竟没注意姨娘在这里,铃儿也是,怎么不早说!”
铃儿低了头像是认错的样子,杜娇容也不再理论,只笑吟吟地看着地上的淑娴,连叫她起来的假客气也懒得去做。
这里秀杏端着茶走了上来,淑娴端起茶,跪着膝行了几步,将茶盏高高举过头顶,却低着头一言不发。
杜娇容见她不说话,也乐得装糊涂,只低头抚弄着手上的翡翠戒指,并不说话,也不去接,愣是就这么叫她白白举着,淑娴到底养尊处优了这么些年,哪里做过体力活,双臂抬了没多久便酸痛了起来,心里对这新夫人一顿咒骂,却还是说不出那句该说的话来。
约莫又过了一顿饭的功夫,淑娴高举的手臂越发抖得厉害了起来,茶盅和杯盖相互敲击发出刺耳的嗡嗡声,还有三五滴茶水洒落在了地上。
“大夫人,淑姨娘给您敬茶。”
秀杏见她家姨娘死撑着不说话,只得替她说了一句,谁知杜娇容瞪起一双无辜的大眼睛怔怔地看着她:“姨娘这是在给我敬茶?抱歉了,我竟没看出来,叫姨娘久候了。”
话说是这么说,却依旧不接过去,菱涓站在念锦身后悄悄问到:“小姐,她们这是唱得哪一出啊?”
念锦朝着她摇摇头示意她莫要作声,心里却一阵冷笑,她争来争去,不过是不想说那“侍妾卑下,给大夫人敬茶”几个字罢了。
安心一门心思看热闹,谁知樊音却从角落里笑嘻嘻地走了出来,亭亭袅袅地立在淑娴身后朝着杜娇容道了个万福。
“大夫人莫怪,我姨母昨晚着了风寒,早上起来便喉头起火说不出话来,她心里真真是敬重大夫人的,只是有心说不出罢了。大夫人出身大家通情达理,必不会与她计较吧。”<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