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少爷越发稳健了,我原是不信的,这趟跟着出来办差,才发现他竟这样了得了,可见这几年在京里不是白待的。既然他能想到这一层,只怕泉州分铺的岳老二也待不住了,可惜了他跟着老爷东奔西走了十几年,临老好容易混上个管事,如今却一时糊涂,把自己七八辈子的老脸全给弄丢了。”
欣怡听着这话一脑子浆糊,忙拉住他细问,老陈摇了摇头道:“姑娘常年在里头奉承,哪里知道他们外头斗得那叫一个厉害!岳老二的堂弟在咱们钱塘的铺子里头当差,与陈礼两个人就是死对头,眼睛都看着前头那个大掌柜的位子呢,如今有这么一个好机会叫陈礼吃亏坍台,他如何不干?可惜他原以为不过是顺水推舟,必百无一失的,但如今我这老眼昏花都能看出来,只怕少爷心里也有些分数了。”
“这话越发说得远了,此事与陈礼陈管事何干?”
“姑娘竟不知道?那樊姑娘就是说给了陈礼的兄弟陈伦啊!”
“啊?”
欣怡听了这话方才恍然大悟,她为人向来耿直,眼里揉不得半粒沙子,如今深觉被那几个蠢人给作弄了,静心想想,一个大姑娘家就这么指名道姓的找了来要寻他家年轻公子,以岳老二的阅历,难道就看不出这事不大妥当?要是打发一两个妥当人,雇一辆严严实实的马车将人悄悄送来也便罢了,再者他也是有家室在泉州的,叫他家里的女人先安置了樊音能有多难?偏生这么大张旗鼓地一路追了来,是怕别人都瞎了聋了不知道吗?
这个混账东西,这事要真给他们如了意,那陈礼自然是失了面子,难道方家就体面了?猪油蒙了心的糊涂东西!方家厚薪重赏地供着他们,他们倒把如意算盘打到主子身上了!当下一盆火似的冲进去寻了容兰,三言两语把话说了,立刻就要去寻那岳老二的晦气。
还是容兰谨慎,拉着她缓缓劝了半日才把这烈炭似的人给安抚下来,横竖外头的事自有少爷做主,若是少爷不理论,她们再寻个时机叫太太知道就是了,何必毛毛躁躁叫人笑话。
果然等他们回了家不过三五日,泉州分铺就收到了钱塘的信,以体恤岳老二年纪大了,家里老母又无人照顾为由叫他走人,自然也赏了些银两,却再无别话。众人都知道是大少爷的意思,心里虽嘀咕但也不敢多言,只有岳老二心里最明白这是为什么,本就行了亏心之事,哪里还敢辩驳,乖乖领了遣散费便自去了,此是后话。
这里杜家人见方晏南不过半天功夫就去而复返,不免惊讶,但杜太太一世精明,听完了方晏南的请求后便了然点头。
“方公子大可放心,既然是余家的贵亲,我们理当照应,就让樊姑娘安心在我们这里住着,等余家的人来接吧。”
可笑樊音安心地坐在花厅吃茶等候,只等着方晏南办完了事就带她同回,盘算着只待回了钱塘,她再到方太太跟前去求一求,这一路多少双眼睛看着,她人都跟着回了,方家要是想不认,就不怕被外头的人戳脊梁骨说他们仗势欺负弱女么?
如意算盘越想心里越得意,谁知等着等着,不知不觉便日暮西山,手边的茶也不知换过几次了,方晏南仍旧不见人影,连她身边的容兰和欣怡两位姐姐也一个不见,不由有些不耐烦起来。
这时又有个小丫头子走来为她添茶,她忙拉住她甜甜一笑道:“这位姑娘且慢,劳驾到前头去寻一寻方公子身边的欣怡姑娘,问问我们何时启程可好?眼看着太阳就要下山了,再不走,只怕又要在贵府叨扰一夜。”
那丫头听了这话顿时一愣,才要回话,却见她们太太扶着一个丫鬟的手从从容容地走了过来,忙屈膝一礼避了出去,这里杜太太走上前拉起樊音的手笑得一脸诚意。
“好姑娘,怪道我们大姑娘喜欢,常写信回来夸你,瞧瞧这俏生生的模样,可真俊呢!你快休发愁,方家少爷既将你托给了我们,我们自然把你当家里的姑娘一样疼爱,听说你正病着,那且去歇一歇吧,客房都是现成的,你只管安心住下,等余家的人来接吧。”
一番话说得樊音傻了眼,愣了半晌仍不死心地问方公子在哪里,杜太太哪里理她,只装糊涂听不懂她说什么,还是她身边的丫鬟似笑非笑道:“方公子赶着回去完婚,自然是归心似箭的,前脚将姑娘送过来,后脚便赶着走了。姑娘还是好生将养身子,泉州到钱塘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舟车颠簸总是难免,姑娘若不好生保养,万一赶不上去吃方余两家的喜酒,那岂不可惜?听说余家大姑娘同樊姑娘你情同姐妹,从小就是极好的呢!”
樊音被她夹枪带棒地堵得够呛,本来就一路上奔波确实累得慌,逃婚离家已是她破釜沉舟之举,原以为万无一失必成的,没想到才寻着了他的人,便被他转手丢给了杜家,一下子便慌慌张张地失了主心骨,兼之又惊又气又怕,竟当真就此恹恹地一病不起了。<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