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方大太太有个同父异母的妹妹嫁的人家姓徐,祖上就是钱塘有名的读书人家,世代书香却人丁不旺,到了徐老爷这一辈上,同宗的亲戚已经十分凋零。夫妻俩十几年了膝下只得一位掌上明珠,闺名唤作凤临,自小身子单弱,偏生生得妩媚妍秀,性子也极温柔懂事,因此一直金尊玉贵地宠着。谁知天有不测风云,这徐夫人几年前病死了,徐老爷倒是个有情义的,也不打算再续弦,只一心一意教导这个独女成人,谁知去年也一病不起,如今症候越发厉害了,听说昨晚被痰迷住了,已经有些不好了。
这位徐凤临徐姑娘自小就很得她姨妈,也就是方大太太的喜爱,与两位表哥也是常在一处的,对二表哥方晏阳一向十分倾慕,又因时常听着大人们隐隐约约不曾明说的意思,自为将来早晚会嫁给他为妻,因此便越发一门心思地把一颗心全放在了他的身上。
谁知偏偏神女有心,襄王无梦,这二少爷却是个不懂温柔的人,见姑娘一天天大了,心思也大了,便每每在她过来住的时候便寻着理由躲出去,可如今那徐姨夫要当真一撒腿去了,只怕方大太太是决计不会眼看着徐姑娘一个人孤零零过日子的,早晚要接过来,这不,人还没咽气呢,她也已经给送过来了,将来这天长日久地朝夕相处,叫他如何自处方好?
大太太这里得了消息,忙一叠声叫人请徐姑娘进来,念锦也曾听见月珊提起过这位表姑娘,知道是个玲珑剔透的大家闺秀,又兼徐家在钱塘的名声,当下也不敢大意,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伸手拢了拢鬓角,又仔细地抹了抹裙子上的褶子。
不多时就见孟妈妈和寻梅一左一右地扶着个年轻小姐进了屋,还不等大太太起身,那姑娘已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飞扑到大太太怀里嘤嘤地哭了起来,几声软绵绵怯生生的“姨妈”叫得大太太也忍不住红了眼眶,一面轻抚着她的背颤声道:“好孩子,别怕,天大的事有我呢。你爹病中之人,若再要分心来操心你,只怕越发添了病,你听话,暂且安心住下吧,回头我打发几个妥当人过去看着。”
徐凤临抽抽搭搭地答应着,这时才看清大太太身边还有旁人,忙擦了擦眼泪对着念锦歉然一笑,又起身做福道:“这位想必是大表嫂了,凤临无状吓着嫂子了,请嫂子莫怪。”
“哪里的话,徐姑娘太客气了,快坐吧。”
念锦也忙起身回礼,一面让她坐,大太太这才开口道:“大奶奶走一趟,去看看你孙姨娘那边给徐姑娘的屋子可收拾妥当了。她也是镇日家地忙,总有个错漏的时候,你心细,估摸着看哪里漏了,就给她添上吧。”
“是,那媳妇这就过去。”
念锦应声走了出去,门口的小丫头忙赶着打帘子,琪纹正和侍菊在院里里说话呢,见她出来便一起赶了上来。
“奶奶可是家去呢?”
“不急,正好问问姐姐,徐姑娘来了一向住在何处?太太吩咐我过去帮帮忙,收拾收拾。”
侍菊听了念锦的话忙道:“就在后头的傲霜阁,那边种着一片红梅,大雪天的开起来,看上去比咱们平时用的胭脂稿子还要艳上百倍,可好看了,所以那屋子就得了这么个名字。奴婢这会子闲着,陪少奶奶过去吧。”
“使得。”
念锦微笑着点了点头,正好寻梅走过来拉着琪纹不知道问件什么事,念锦便同了侍菊先行,两个人携手走了没多久,正好四下无人,侍菊便压低了喉咙凑近念锦的耳朵悄声道:“奶奶到了那里只当自己是个没嘴的葫芦才好呢,万事且看着吧。”
“姐姐的意思是……”
“孙姨娘素来好强,在老爷太太跟前你看着她那么个样子,可一出了太太的门,可着实是个够人缠的。过去徐姑娘过来,万事都是她独自打点,太太也从不曾说过一句半句不妥,如今平白无故地就派了奶奶过去,只怕她多心,不说是太太心疼徐姑娘,反倒要怪奶奶多事。再者我们家这位表小姐吧,现在奴婢也不好说,奶奶且看着吧,她的事奶奶最好莫理,别到头来吃力不讨好,尽心尽力地办了事,反倒叫别人埋汰你欺负了她去。”
一番话说得念锦心里一沉,早前曾听月珊提起过,这位表小姐将来只怕也是要进这个家门的,今日看了大太太对她的情景,又更坐实了这个说法,莫非她又是个心口不一难相与的人不成?
若果真如此,她一个新进门的媳妇又能看什么,也只能万事谨慎些,骑驴看唱本──走着瞧了。
话虽如此,到底得了侍菊的提醒后,她还是多长了个心眼,到了傲霜阁后便分外留神孙姨娘的神气,果然见她一听见自己的来意,脸色便不大好,后来见她并不管事,倒更像是得了太太的话,不得不过来应个景点个卯的,这才渐渐和缓了过来。
“徐姑娘原先过来也不过住个三五七日便家去了,因此这里除了平时看屋子上夜的妈妈和打扫的小丫鬟之外并没有再添人,不过如今看徐家的样子,我估摸着她这回是要长住了,那是不是要按着二姑娘的例也把伺候的人添上?”
待一切都收拾妥当,孙姨娘携着念锦的手一道出门,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起了这个,念锦被她问得一怔,心里却暗暗叫苦不迭。<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