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满腔复杂的情绪缓缓压落,头微微低垂,若馨微笑着说道:“师父,我只是你盛装白若因灵魂的器具是不是?”
在师父心中,她只是披着一张与白若因形容肖似的人皮,而内里却是空的,即便是相同的一个灵魂,却非师父等待了百年的那个人。
活了二十三载,她才知道,原来她竟不是她,只是等待师父唤醒一个沉睡灵魂的人身皮囊。
若馨微微笑着,虽是笑颜,眼中却有一种浓重的悲哀。
皇甫贤向她凝视片刻,隐藏深沉的黑眸,分辨不清他眼底的情绪。片刻之后,他低沉着嗓子说道:“天玄,开始吧。”
若馨蓦地抬起头,视线紧紧锁住皇甫贤,身体里天玄暂时镇魂的符咒已散,那种无言的疼痛又席卷而来,若馨慢慢闭上眼。
青袍男子淡淡点头,带着些许的无奈,“此事一了,我便算还了你的恩情。”看了一眼淡闭双眸的若馨,青袍男子微微一声叹息,对皇甫贤道:“孽姻孽缘,终不过心中一念。皇甫,你想好了?”
皇甫贤淡淡一笑,却没有应声。
天玄便不再多言,走到若馨身边,伸手自怀中取出一物,是一面巴掌大的玄镜,他左手托镜,右手结印置于若馨头顶,口中开始默念术语。
五脏六腑似都在翻腾着,若馨额头沁出了豆大的冷汗。天玄手中的玄镜在他的术语中牵引出了一股巨大的力量,似乎反射着她的灵魂,要吸出她灵魂深处压抑的什么。
若馨使劲撑住,与那股力量强自对抗着。
“你不需要挣扎什么。”皇甫贤的话语轻轻传来,带着慑人之感,蛊惑一般地说道:“我只是要唤醒你灵魂的记忆,你会记得这一世的一切,只是不会再有任何痛苦罢了。”
是吗?
她有预感,只要白若因的记忆复舒,她就会忘记自己这一生的感情,忘记这一生的悲喜怒乐。她也就不再是她了。
玄镜的力量越来越大,若馨感觉自己全身酸软无力,似乎身体都已不再是自己的身体,要动一动四肢却都是不能。 与此同时,她觉得自己的意识也越来越淡,越来越远,这一世的影象越来越模糊,而另一种记忆似乎在她脑子里越来越清晰。
她看到了两个人,一个是矫矫不群、大权在握的王爷,一个是威望素著、能力超凡的祭司。在一起处理着护国利民的大事小事中,两人对对方的能力品性愈加钦佩,惺惺相惜之中,也慢慢产生了感情。
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佳偶,应仲阳甚至愿意为白若因放弃夺位的阴谋,助她一起辅佐东衡皇朝。然终及一日,白若因预知应氏皇朝将有一场大浩劫,她无法承避的灾祸恶果也将直接转移到与祭司同宗的族人身上,为了自己的族人,她不顾儿女私情,欺骗应仲阳,利用他的信任将族人带出了京城。
应氏皇族的大劫,是她预知,而后让应氏惨重到几乎灭族的死亡却是她没有预料到了。她甚至没有留下避劫的只言片语,便那样离开了。
又似回到了那一片白茫的混沌,曾经突然在脑海里出现的朦胧影子渐渐清晰,那双眼睛带着恨爱交杂的浓烈感情注视着她的眼睛,她也慢慢辨认出来是谁。
是贤王应仲阳,在两人将死的前一刻,见到的最后一面。
薄寒清秋,她和他分别站在断桥的两侧,他的双眸带着极至的恨,让她的心仿佛被尖刀刺痛着。
他是该恨她,是她为保族人而放弃了他,欺骗了他,也几乎毁灭了整个应氏皇朝。
微雨中,她白裳飘逸,静静地看着对面的应仲阳,淡淡地道一声,“后会无期,若有来世,定当偿还一切!”
这是白若因的记忆。
每清晰一分,若馨的心中就如压载万斤的重负,而属于白若馨的记忆则开始有些迷惘,曾经的感情,也开始有些淡忘。
她要消失了吗?若馨的心猛地一凛。
使劲拉回自己的意识。
她不服,她努力地活着,难道只是师父的一场阴谋?
她是一个人,有喜有悲的一个人,她并不是没有生命,可以让人随意捏圆捏扁的人偶,她有在意的人,她有不想忘记的记忆和感情,不是能让人如此玩弄。
她是活了二十三年的白若馨,一个完整的个体,不是师父口中,那个百年前已经消失的白若因。
她不要消失,她不能消失。
忍耐着万般的痛苦,若馨使劲脱离玄镜力量的控制,挣脱关于白若因记忆的束缚。
天玄本是顺利地进行着唤醒白若因灵魂记忆的术数,一步步进行着,几乎到了最后一步时,左手平托的玄镜突然猛地一震,接着传来镜面破裂的声音。似有什么从若馨体内崩出,穿透了玄镜飞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