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是——当是也。”</p>
“早该如此。”</p>
“陛下有尧舜之圣。”</p>
听着这些恭维和赞颂，蒙毅心中毫无波澜，在他看来，这些儒生其实并没有什么用处。</p>
张苍很快速的给蒙毅在上座设置了漆案。</p>
等到喧哗声罢了，一脸肃穆深沉的蒙毅对向诸大儒。</p>
儒家的人，虽然一向把礼仪挂在嘴边，但是在眼下这样的场合，他们却表现的有些不识礼数。</p>
帝国的上卿坐在这里，出于低调，蒙毅尚未言及他已经被拔擢为大司寇，地位和丞相一般。</p>
但是即便是面对廷尉，这些年高德劭的长辈们，却在这个场合下一个个对着蒙毅做出一副老态龙钟之相，心中未生畏惧之意。</p>
蒙毅从前就听李斯对先帝说过，这些儒家之人，自恃清高，可以与君王共治天下。</p>
而且，这些人心目中并未有朝廷的观念。</p>
好在，他现在不用再管这帮迂腐不化的老头子们了。</p>
“陛下今日命毅前来观廷议，也是想让毅来参加此次的议事。”</p>
话说着，蒙毅将目光转向淳于越。</p>
“陛下得悉，淳于仆射提出了一个律法问题，特意召我入宫商议。故有蒙毅今日前来太学，是为旁听，以为完备我秦法之用。”</p>
秦国曾经更改过律法，当时参考的是齐法家，但是这按照儒家之学来更立秦律，从未有之。</p>
当廷尉宣布了皇帝在这件事上给出的答案，诸儒生松了一口气，当他们听说，帝国的最高司法长官，要根据儒家的思想来制定秦律，他们自然更为得意。</p>
这意味着，儒学已经在治国上正式起作用了。</p>
淳于越自然也一颗心全部落了地，他感觉到他的体内已经渐渐升腾起一股力量，能够支持他不日就重新站在帝国的朝堂上。</p>
这次，他淳于越可就不再是昔日的博士仆射，而是能和皇帝陛下论列天下大事的人。</p>
岂止是淳于越这么想，东园公唐秉、夏黄公崔广、绮里季吴实、甪（lù）里先生周术这四位老先生也连连抚着胡须，相视发笑。</p>
（商山四皓，因为秦始皇焚书坑儒气愤所以归隐，按推理，张苍应该也是因为这件事离开了秦国，其实秦国的人才储备相当多，结果到了最后，都给汉朝做了嫁衣。）</p>
大室内，公子晣倒是听得津津有味。</p>
至少，他君父的这个决定，让他觉得有些人情味了。</p>
在蒙毅眼中，贤名，能当饭吃？能决狱？能安定天下，自然是都不能，所以眼前这帮老头在他眼中犹如青山上的林木。</p>
而在这些个名扬天下的博士眼中，廷尉，不过是一个皇帝身边的权臣罢了，不足为奇，不足为重。</p>
周青臣自然看出来了这点，他的这些同僚们，一个个都只对廷尉拿出来了八分的敬意。</p>
周青臣忙道：</p>
“今日多亏了廷尉前来，否则我等浅陋之人，怕是要在这件事上争论不休了，还不知何年何月此事才能有个结果呢。”</p>
蒙毅看着周青臣，这才抚着胡须笑道：</p>
“周仆射言重了。此事全赖陛下之明，陛下非常关注此事，毕竟事关我秦律。法，决天下之不公也。今日陛下决定了此事，日后毅自然也当依据此事而作为判案之依据。”</p>
“陛下有诏，封我为司寇，建大理寺，专司天下大小刑狱案件。蒙毅今日前来，也是奉命前来太学选拔有识之士，日后入大理寺，助我审理修定律法，审理案件。”</p>
张苍听了，自然惊讶。</p>
“陛下要建立大理寺？”</p>
“正是。陛下重视法律，法律为天下事之纲纪，更为陛下言志。天下之事，皆通过律法来体现陛下心志，务必要求公允。”</p>
这番话被嗓音洪亮的蒙毅说出口后，似乎变得无限悠长。</p>
事实上，这番话后来也延续千古。</p>
法律，为统治者的权力意志的体现。</p>
剑，向谁挥动，怎么挥动，自然要看执剑之人。</p>
蒙毅看向张苍。</p>
“张祭酒，如今你也为上卿，一为祭酒才高，有目共睹，所以统领太学；但是我今日可要当着诸位先生的面，与祭酒共勉。”</p>
张苍作揖：</p>
“司寇，吾不敢当。还请大司寇指教。”</p>
“陛下重视天下文教，所以才设立这太学，如今这太学已经有了千人的规模，为我秦国官吏之用。陛下想要用文教之术，以温顺之法驯教天下百姓。而这儒学，又是素来主张仁义，陛下时常怪怀念上古之世。以天下民众皆安居乐业也。”</p>
“然而陛下之宏图，非得以我等臣子鼎力相助方能成之。但这施加文教以教化齐民百姓，可非有立竿见影之效，也绝非三五年之事。是故张祭酒肩上责任极重矣。终蒙毅以为，张祭酒切不可辜负陛下心意。”</p>
“这太学，为天下官学之楷模，更应当变为天下士人心目中最向往的地方。”</p>
“我听闻，昔日齐国临淄城中有稷下学宫，吸引天下名流。时有七国，主十教九流之名士争相前去拜访。若张祭酒能和诸位先生，将这太学办的为天下士人所仰慕，如此，方不负陛下之愿。”</p>
蒙毅这说话的口气，俨然居高临下，代皇帝言之。</p>
张苍也知道，法家和儒家，到底哪个重哪个轻。</p>
别忘了，曾经法家就把儒家并入过法家，并入的时候，直接把孟子之学从中删除，甚至变成了禁书。</p>
如今由一个法家之士来重新综合儒家之术，这儒家之中势必要增加不少法家思想。</p>
张苍做平揖：</p>
“谢司寇指教。”</p>
蒙毅也深谙官场之道，做了回揖：</p>
“哪里哪里，蒙毅与诸位共勉之。”</p>
周青臣见势，亦然带头对着廷尉作揖：</p>
“臣等谢司寇教诲。”</p>
周青臣为博士仆射，他都起先带头了，若是其他人也跟着附和，那岂不是不给帝国的大司寇面子，于是乎，诸儒起身，对着蒙毅作揖。</p>
蒙毅自然起身，对着诸儒生做回揖。</p>
“蒙毅愧不敢当，不敢受之。”</p>
这么一来，蒙毅便在太学立下了威严。只是这威严不是给他刻意给自己立的，而是给尚未开设的大理寺立的。</p>
别以为立了太学，就是儒家当家做主了，法家才是秦国的根基。</p>
所谓文教大业，比起修定律法之术，终归还是逊色。</p>
前者是为安抚，后者才是根本之术。</p>
律法这一秦国的老本，就像是秦国这架马车的车轮，你可以修补让他变得更为结实，但是你不能卸载了它。</p>
蒙毅言罢，张苍顺势又道：</p>
“既然司寇今日来了，还请司寇对我等不吝赐教。这用儒术治国，应当如何治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