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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雷神桥疑案(1 / 2)

 在卡科斯有限公司的银行保管库内——它位于查林十字街上,有一个锡质文件箱,历经长年搬运已经显得颇为陈旧,上面刻着我的介绍:约翰·华生,医学博士,原隶印度部队。箱子内装满了纸张,差不多全是我的朋友福尔摩斯先生在各个时期所经办案件的案情记录,包括一些很刺激的却悬而未解的案件,这些案子由于缺少结局不便进行叙述。不错,对于研究者而言,不见结局的疑难问题或许充满了挑战性,可在普通读者眼睛里,可能就显得枯燥无味了。譬如,这一类中的“詹姆士·费里摩尔案”,这位先生转身走进自家去拿雨伞,结果从此在地球上消失了。还有一宗“小汽艇阿黎西亚号案”,在一个春天的清晨,当小汽艇驶进一片雾气中后,就从此不见了踪影,连船带人再无任何消息。还有“伊萨多拉·勃桑诺案”,他是一位著名的记者与决斗者,有一天却突然精神失常,两只呆滞的眼睛死盯着一个小小的火柴盒,里面装着一只古怪的不知名字的肉虫。当然,此外还有一些关乎某些家族隐私的案件,假如在社会上公开出版的话,很可能招致上流社会不少人的恐慌,对于那类走漏秘密的事儿,我自然是绝不会做的。趁福尔摩斯最近有点儿空闲,我就着手清理一下这些旧记录。另外,还有不少案卷有着不同程度的趣味,我原本要编辑出版的,可是考虑到读物太多,或许会影响到我倍加敬重的福尔摩斯的名誉,所以也就搁置起来未整理。关于这些诸多的案件,我有的曾参与了办案,完全能以目击证人的身份开口;一些我并没有参与,或只是稍加过问了一下,因此只有以第三者的身份讲述。不过,下面这个将要叙述的事件,是我亲身经历过的。

那是10月份的一个清晨,当时吹着狂风。我在起床穿衣时,亲眼目睹到后院的那棵高大的法国梧桐,在狂风中如何无奈地被粗鲁地卷去枝头仅剩的枝叶的。我走下楼去吃早饭,心想福尔摩斯心情一定不佳,正像每一位伟大的艺术家那样,我朋友的心境也常常被环境影响。可是出乎我的意料,他差不多已用完了早餐,看上去心情很不错,甚至流露出他高兴时所特有的那种莫名其妙的雀跃之情。

“福尔摩斯,接到新案子了吧?”我问了一句。

“华生,看来推论法是可以传染的。”他调侃地回答道,“你也使用推论来探究我的秘密了。没错,是接到了一桩案子。经历了足足一个月的毛虫琐事和停滞,轮子终于又开始转动了。”

“我可以参与吗?”

“可参加的行动不多,然而我们可以一同讨论,喔,你先把新厨子煮老了的鸡蛋吃掉再说。昨天我在前厅桌子上看到的那本《家庭杂志》,和这鸡蛋的火候并非没有关系,就算是煮鸡蛋这样的小事儿,也缺少不了诸如计算时间之类的注意力,可这是和那本优秀杂志上的恋爱故事相矛盾的。”

一刻钟之后,桌子被撤了,我俩在那里面对面地坐着。我的朋友福尔摩斯从口袋里掏出一封信。

“金矿大王尼尔·吉布森,你听说过吧?”他问道。

“就是那个美国参议员吗?”

“是的,他是曾经当过西部某州的参议员,不过更多人熟知他,是因为他身为全球最大金矿巨头的身份。”

“我对这个人有所耳闻,他不是还在英国住了相当一段日子吗?他的名字大家并不陌生。”

“没错,5年前他还在汉普郡购置了一个相当规模的农庄。关于他妻子的惨死,你或许听说过吧?”

“我记起来了。这也是他成为新闻人物的原因之一,可我不清楚细节。”

“我没料到这桩案件会找到我,不然摘要早被我弄好了。”福尔摩斯挥手指着椅子上放的一叠纸说,“其实,这个案子虽然曾经颇具轰动效应,可是它的情节却简单明了。被告的性格尽管充满魅力,也无法遮盖证据的确实性,这是验尸陪审团和法庭起诉的观点,现在这个案子已移交给了温茄思特巡回法庭进行审理。我唯恐自己接手本案会劳而无功,我可以发现事实,可是我无力改变事实,除非是意料之外的新事实出现,不然我的委托人是毫无希望的。”

“你的委托人?”

“嗨,我也犯了那类把事情倒叙的坏习惯了。华生,我忘记跟你说了。这封信你先读一下。”

福尔摩斯把一封笔力苍劲的信件递给了我,上面的内容是:

克拉里奇饭店10月3日尊敬的福尔摩斯先生:

我无法坐视一个世界上最善良的女子迈向死亡,而不竭尽自己平生所能去援救她。我给不出你什么解释,也不想去试图解说什么,可是我的确知道邓巴小姐是清白的。你应该了解事实经过——又有哪一个人会不晓得呢?毕竟此事在全国已成了新闻。可是却无人挺身替她说话!这是多么的不公平啊,这让我几乎发疯。这个善良的女子,就算是一只苍蝇她也不忍心去杀害。明日11时,我会前去拜访,期望你能找到那埋没于黑暗中一线光明。或许我知道一些线索,而我本人未曾意识到它。但不论如何,我所了解的全部,我所拥有的全部,包括我本人的生命,只要你可以救她,都由你自由调动使用。奉献出你平生全部能力吧,恳求请来承办这桩案子。

尼尔·吉布森谨启

“你读了吧,就是此信。”我的朋友福尔摩斯把他早饭后抽完的一斗烟灰,在桌子上磕出来,又慢悠悠地重新装上一斗新烟丝,说道:“我正在等候那位先生,关于具体情节,你来不及马上了解这样多的报纸,如果你对本案在逻辑上感兴趣的话,我可以简捷地解说一下。据我看来,这个人是全球最具势力的金融巨头,也是一个最暴躁令人惧怕的人物。他有一个妻子,就是这次悲剧事件的牺牲者,我只了解她的年龄已过风华之年,而家中聘请的那位年轻貌美的家庭女教师——她有两个孩子,使得这位女主人的容颜更不利于她了。这是3个主角,他们在一所古老的庄园,那原本是英国政治历史的中心。悲剧的简单经过:一个夜晚,在距离住宅近08公里的园地上,人们发现了女主人,她被子弹击中了头部,当时她身上穿着夜礼服,并戴着披肩,周围没发现任何凶器,现场找不到丝毫谋杀线索。华生,注意这一点,她身边没有凶器,谋杀好像是在夜晚发生的,护林人在11点钟发现的尸体,在抬回家以前经过了警察与法医检验。哦,这么说或许过于简单了,你可以听明白吗?”

“事情很清楚,可为何怀疑女教师?”

“第一,有明确的证据。在女教师衣橱底板上找到一支手枪,而且是放过一弹的手枪,更甚者是那口径和尸体内子弹类同。”福尔摩斯说到这里的时候,双眼愣愣地直视着,拉长了字音反复道:“在她衣橱的底板上。”而后,他又一语不发了,我明白此时正有一条思绪在他脑海中活跃开来,打断他是愚蠢的。突然,他又恍然醒了过来:“没错,华生,手枪被找到了,的确是可以定罪了,对吗?两个陪审团均是如此观点。此外,在受害人身上发现一张纸条,是女教师约她在桥头见面。怎么样?这次显示出了动机。参议员吉布森是一个非常有魅力的成功男士,假如他的夫人去世了,根据各类材料来分析,最有希望继承妻子之位的,莫过于这个早已赢得了男主人倾心的年轻女教师了。转瞬间,爱情、财富、地位,全会因这个中年女人的死而得到。歹毒,真歹毒!”

“的确是这样,亲爱的福尔摩斯。”

“另外,她拿不出任何证据证明自己不在犯罪现场。反之,她必须承认在事发之前,她是去过惨案发生地点——雷神桥。她不能不承认,因为在那个地方,过路的村人曾经看到过她。”

“如此看来是能定案了。”

“可是,华生,可是!这是一座有石栏杆的宽石桥,它横跨在深长、岸边长满芦苇的雷神湖最窄处,而那尸体就躺在桥头,这便是大致的事实。但是,哦,我想是委托人来了,比约定时间提前了许多。”毕利已把门打开,可他通报的姓名却不在意料之内,我俩都不认识这个叫马洛·贝茨的先生,这个人长得很消瘦,而且明显带点神经质,目光恍惚而惊恐,举止急躁而多疑,以我医生的身份看来,他是一个濒临神经崩溃边缘的人。

“贝茨先生,你过于激动了。”福尔摩斯说,“请坐下来谈,不过,我们只能稍谈一会儿,我在11点钟有个约会。”

“我清楚。”来访者气喘吁吁地说,迸出的都是一些短句子,好像不能通畅说话了似的,“吉布森先生马上就来了,我是他农庄的经理,哦,他是我的雇主。福尔摩斯先生,他是一个大恶霸!真是一个大恶霸!”

“贝茨先生,你语气是否过强了。”

“我必须加强语气,因为时间不多了。我在这儿,一定不能被他发现,他马上就到了。可我没有条件早来,他的秘书,今早才告诉我他来见你的事。”

“你是他雇用的经理?”

“我已提出辞呈,最多一两周时间,我就可以不受他奴役了。他心肠冷酷,对每个人都冷酷。他对慈善事业做出的捐款,仅是为了掩饰他的罪恶行径。可主要的牺牲品是他妻子,他对她非常残酷,残酷至极!我虽不清楚她是如何死的,可我敢保证,他让她的生活悲惨绝望。他妻子是热带人,巴西人,你自然知晓的。”

“这点我还真没听说。”

“热带出生的她,有着热带的性格,充满了激情,她也就是以她那份热带的热情爱着他的。然而,当随着岁月的剥蚀,她身上的魅力不如从前以后——我听说她年轻时是个美女,她就逐渐被他冷落了。我们每个人都喜爱女主人,同情女主人,痛恨她丈夫对她的恶劣态度。可是他巧言善辩,非常狡猾,这也是我要告诉你的,千万别听他的花言巧语,他满肚子坏水。好了,我得走了,别留我!他马上来了。”

马洛·贝茨惊惧地看了看表,拔腿向门外跑去。“你瞧这事搞的!”福尔摩斯停了几分钟说道,“看起来,吉布森先生拥有一个忠诚的家庭,然而警告并非毫无用处,我们现在就等候他本人光顾了。”

刚到11点钟,楼梯传来沉重的脚步声,这位赫赫有名的百万富翁被领进屋来。望到他的第一眼,我一下子理解了他的经理贝茨先生对他的惧怕与厌恶,也理解了他的众多企业对手们对他的诅咒。假如我是一名雕塑家,需要塑造一个独具代表性的成功企业家,显示出一个人的钢铁意志与冷石心肠,那尼尔·吉布森先生就是我的最佳模特。他嶙峋瘦高的身影,让人产生一种饥饿贪婪的印象;他的整个头像仿佛是由岩石雕成的,冷酷无情而巉岩不平,皱纹伤痕累累,浓眉下一双灰眼睛精明而冰冷,上下打量着我们俩。在福尔摩斯向他介绍我时,他稍微行了个鞠躬礼,而后他威严镇定地拉过一个椅子,对着福尔摩斯直面坐下去,两人的膝盖近乎相碰了。

“福尔摩斯先生,我开门见山地说吧!”他一开口就说,“我绝不在乎办理这个案子的开销,假如需要将钞票当炭火去烧,才能照亮真理的话,你尽可以这么去烧。这个女子的确是冤枉的,她必须获得洗刷,这是你不容推卸的责任,你说一下费用吧!”

“我的业务报酬都是有固定数额的。”福尔摩斯冷淡地说,“我只会遵守我的数额,除了偶然免费。”

“那么,假如你并不看重酬金,就请你考虑名望吧!如果你一旦办成此案,你的大名将会被全英国和美国的各大报纸满天吹捧,你就是两大洲的新闻红人了。”

“谢谢,吉布森先生,可我对吹捧并不感兴趣。你或许觉得奇怪,我宁可隐名埋姓地工作,因为我是对问题本身有兴趣,说这些浪费时间,还是讲讲事实的经过吧!”

“其实,报纸上几乎把要点都报道了,我担心也说不出新东西来帮忙。但是,如果有何需要我来阐明的情况,我在这里负责解答。”

“那只有一点。”

“哪一点?”

“你与邓巴小姐的真实关系?”

这位黄金大王听后猛然一惊,从椅子上一下子站了起来。不过,他很快就恢复了他的镇定威严之态。

“福尔摩斯先生,我想,问这样的问题或许是在你职责之内。”

“我认可你这个想法。”

“那么,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我们的关系彻底是雇主对一个女家庭教师的关系,我们只有在孩子面前才会交流。”

福尔摩斯不耐烦地从椅子上站起来。

我事情很多,吉布森先生。他说,“我没工夫也毫无兴趣,面对不着边际的谈话,再见吧!”

客人也随即站起身来,他以居高临下的姿态望着我的朋友福尔摩斯,浓浓的眉毛下面射出一股怒火,灰黄色的两颊由于情绪的波动微泛红晕。

“福尔摩斯先生,你是何意思?你是在拒绝负责本案吗?”

“这个嘛,最起码我拒绝你本人,我确信我把话已说得很明白了。”

“很明白,可言外之意呢?哄抬高价?恐惧困难?或是其他?那么我想我是有权得到回答的。”“你或许有权。”福尔摩斯说,“我可以回答你,本案着手处理起来已是很复杂了,不想再添上错报事实这类的困难。”

“你的意思是说我说了谎。”

“我已经把我的意思,说得尽量婉转一些了,如果你执意喜欢用那个词表达,我也没有什么可反对的。”

我迅速跳起来,由于这个黄金大王脸上露出一种欲爆发的凶残相,而且他的大拳头已经举起,我的朋友福尔摩斯却漫不经心地微笑着去取烟斗。

“吉布森先生,冷静,不要吵。餐后就算是小斗口角也是不利于消化的。我想,不如去外面走一走,平静地思考一下,对你是有益处的。”

黄金大王费了不少劲才扼制住了自己的怒火。不过,他的自制力的确值得我由衷赞赏,转瞬间,那盛怒之火就已转变成冷漠的神情了。

“好吧,悉听尊便!你明白如何处理你的业务,我无法强迫你承办这个案子。可你今天所做,对你没有任何益处,福尔摩斯先生。比你强大的人被我挫败过的多了,和我做对是没有好结局的。”

“这种话我已经不是第一次听人说了,可我依然如此。”福尔摩斯嘴角露出淡淡的笑意,说道,“再见,吉布森先生,你有很多东西还需要学习。”

客人愤然走了出去,我的朋友却坦然自得地吸着烟,同时出神地盯着天花板。

“华生,你有什么看法?”他终于问道。

“这个嘛,说实在的,考虑到他是一个冷酷地扫除眼前任何障碍的人,而他失宠的妻子也许就被他视为障碍物,就像贝茨先生刚才直接告诉我们的,那么……”

“没错,我也如此看。”

“可他与家庭女教师的关系到底怎么一回事,你是如何看出来的呢?”

“华生,我是诈一诈他,我注意到,他那封信的调子激烈得有些不正常,和他刚才那副不露声色的自制态度根本不相符,他明显是动了感情,但并非是为了死去的妻子,而是为了被告,如果想搞清真相,就必须先搞清楚3个人的关系。我刚才直接向他进攻,你看他应战得如此沉着。而后我突然诈他,给他一种感觉,好像我是一定清楚,而事实上我仅是非常怀疑。”

“他或许还会回来吧?”

“一定会再回来,一定会的!他绝不会如此放手。听,门铃不是在响了吗?没错,是他的脚步声。噢,吉布森先生,我刚才还和华生讲你该来了。”

这位百万富豪回来时的神色,比离开时安静了很多。不过,在他愤然的目光里依然残留着受挫的傲慢,然而理智提醒他,为达到个人目的不得不暂时让步。

“福尔摩斯先生,我重新考虑了一下,我认为刚才误解了你的意思是不谨慎的,了解事实真相是办案者的权力,不论事实怎样,你这一点值得尊重。可是我可以有把握地告诉你,我和邓巴小姐的关系跟本案毫无关系。”

“这要由我判断,是不是?”

“不错,我想是这样。你就像一名外科大夫,需要先了解所有症状,而后才可以正确地下诊断。”

“对,的确如此。如果一个病人对大夫隐瞒病情,那表明他有其他目的。”

“或许如此,可是你不能否认,福尔摩斯先生,大部分在被别人毫不客气让他回答和某女性的关系时,总难免生出戒心的——特别是有真感情。在心灵深处,每个人都有一些私人空间,不希望被他人擅自闯入,可你突然之间单刀直入地冲进来,一时间真的让我无法接受。当然,你的初衷是好的,可以不计较你这一点,但是你一定要拯救她。墙已倒,内藏之物昭然,你观察就是了,你还有什么问题要问就尽管问吧?”

“事实。”

吉布森迟疑片刻,恰如人在整理思路时通常表现出来的那样,他那雕刻着深深皱纹的冷酷的脸,此时显得更为忧郁而阴沉了。

“我不妨简要地告诉你。”他终于说道,有一些事情,真的要说起来是痛苦而难言的,那我只选必要的来说吧!我是在巴西淘金时遇到我妻子玛利亚·平托的,她是马诺斯官员的女儿,长得非常漂亮。我那时正是热烈青年,不过就算是现在冷静地回想,我也觉得她那时的确是一个难得的美人。她的性格拥有着热带气质,深沉、热情、奔放、忠贞、易于冲动,这完全不同于我熟悉的美国女性。我爱上了她,并娶了她。但是生活了几年时间,浪漫的激情慢慢过去,因为我意识到我俩缺少共同的东西,可以说彻底没有,我对她的爱也就冷却下来。假如她的爱也减弱就好办了,可是你明白女人的禀性啊!无论我如何,也妨碍不了她对我的感情,我非常冷淡地对待她,甚至像一些人认为的是残酷,那是由于我想破坏她对我的爱,甚至是让那爱变成恨,那么,对我们两人都是有好处的。可是没有任何办法,她依然深深地眷恋着我,20年后在英国森林中和当年在亚马逊河岸时没有任何区别,不论我用怎样的办法,她仍然一如既往地崇拜我。

后来邓巴小姐出现了,她应招聘广告成了我们小孩的家庭老师。她的照片你或许在报纸上见过,她也被大家公认为是一位绝美的女人。我不想故作高尚,在一座宅子内和如此一位女子经常接触,我承认我对她难免生出亲切之感,甚至有时很强烈,你会谴责我吗,福尔摩斯先生?

“虽然我不怪你如此想,可是假如你向她如此坦白,那我便责怪你,因为这说明她是在你的保护下的。”

“或许如此。”这位黄金大王说,责备一时又让他双眼闪现出原来的怒火:“我不勉强比我自己更高尚,我担心自己这一生都是,无论想要什么都会伸手去拿的人,而爱这个女人,占有她,就是当前我最渴望的,于是我就把我的想法如实地告诉了她。”

“哼,你竟然真的做了,不是吗?”

福尔摩斯闹起性子来,样子还是很吓人的。

“我对她说,如果可以娶她为妻,我肯定会娶她,可这不是由我说了算的。我说我不在乎钱,我乐意为她做任何让她高兴舒适的事情。”

“很大方。”福尔摩斯无不讥讽地说。

“瞧你,福尔摩斯先生,我是来请你探究案情的,而非请教什么道德问题,我并未征求你的点评。”

“我只是冲着这位年轻女士的份儿,才接手本案的。”福尔摩斯厉声说道:“我认为她被指控的罪状一定不及你所承认做了的事情更差,你企图把一个寄居你屋檐下的无力女子毁掉,那么就该给你们这类有钱人一点儿教训,让你们明白并非每个人都可以被你们收买,来原谅你们所犯罪行的。”

这一次,我真的没有想到,这位大富豪居然一下子老实地接受了这个斥责。

“现在我本人也觉得是如此。感谢上帝!让我的计谋并没有如愿。她表示坚决反对,她原本准备立刻辞职回家的。”

“为何没离开呢?”

“这个嘛,第一个因素是她还要养活其他人,如果丢掉职业,她就无力照管他们了,这样做她是很不忍心的。再有,就是我向她发誓以后绝不再侵犯她的安宁,她才终于没有离开。其实,还有一个理由,因为她清楚自己对我的影响力,并且是超过任何力量的影响力,她希望能利用这个影响力做一些好事。”

“做什么呢?”

“这个嘛,我的一些事业她是知道的,福尔摩斯先生,那事业极其庞大——甚至不是普通人所能想象的。我能兴建也能摧毁,而通常我总偏好摧毁,包括毁掉某个人、某个集团、某个城市,甚至是国家。企业的斗争是非常残酷的,绝对不逊色于动物界的弱肉强食,而我总是全力以赴的,我从不会喊痛,也从不会在意任何人喊痛。可是,这个善良睿智的姑娘,她有着自己不一样的看法,我想她应该是对的。她确信一个人获得巨大财富的基础,一定不是建立在上千人破产饥饿的基础上的。没错,这是她持有的观点。我毫不怀疑她有一种能力,可以超越金钱而望到更长久的东西,她的话对我是绝对有分量的,甚至我是肯听从的,这一点,聪明的姑娘自然感觉得到,所以她希望通过影响我的行为,为大家做点儿好事,于是她最后还是留了下来,之后就发生了这桩事件。”

“对于这个事儿,你自己如何解释?”

黄金大亨稍微停顿了一会儿,双手触额,陷入了沉思。

“这对她非常不利,我必须承认这一点,女人也的确有她们的内心生活,这不是男人所全部能理解的。最初事发时,我非常吃惊,甚至以为她是因为过度激动而彻底违背了本性。我心里有一个解释,暂时不论它真假,现在我给你和盘托出。很明显,我妻子是一个妒忌心很强的女人,因为世界上有精神关系和肉体关系,而对精神关系的妒忌就更可怕了。我和女教师的关系,我妻子虽然毫无理由妒忌——这个我看她也很清楚,这个姑娘对我思想行为所产生的影响力,她本人从来是望尘莫及的。尽管这是一种好影响,可也于事无补,她疯狂地仇恨着女教师,那种亚马逊悍妇的血液始终在她血管里流淌,她或许是企图谋害邓巴小姐,也可能是拿枪威胁她离开我家,她们有可能发生了扭打,结果枪走了火,反误击了持枪人。”

“我早就推想过这种可能。”福尔摩斯说,“应该说,这是仅有的可排除蓄意谋杀的一种解释。”

“可是她否认发生过这情况。”

“不承认不能算是证据,是不是?人们不难想象,一个处境这样糟糕的姑娘,她连惊带吓,很可能恍恍惚惚地回了家,她手里拿着枪,她有可能自己都没意识到,就扔到了衣服里。当枪被搜查出时,她或许想予以否认以图息事,可是她无论如何也是解释不清的,推翻这个假设要用什么呢?”

“邓巴本人。”

“或许吧!”

福尔摩斯看了下表,继续说:“我认为,今天上午我们或许能得到必要的许可证,并能搭乘晚上的列车前往达温茄思特,等我会过这位年轻姑娘后,很可能会在这件事情上,发挥出更大的作用,尽管我无法保证可以达到你的预想。”

后来,在获得官方许可的问题上稍有耽误,使得当天没能赶去温茄思特,而去了汉普郡的尼尔·吉布森先生的庄园雷神湖地区。他自己没有一起去,不过把萨金特·克汶特警官的地址给了我们,他是最早处理现场的地方警察。这个人长得高而瘦,肤色没有什么血色,神态看上去有点儿诡秘,让人觉得他好像含而不露许多东西。他说话的时候习惯突然压低声音,好像事关重大,其实全是一些平常话。不过他虽然有这些表面毛病,还是一个正派诚实的人,清楚个人能力有限的事实,也没有傲慢地拒绝帮助。

“无论如何,福尔摩斯先生,你来没问题,但我不愿苏格兰场来人。”他说,“只要警察一插手,地方警察就算是办案成功,也毫无荣誉可言,而如果失败则更受埋怨了,我听说你是非常公平的。”

“我就不署名了。”福尔摩斯似乎让这位忧郁的警官放心下来,说道:“就算我攻破了疑难,也无须提我的名字。”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你很大度,福尔摩斯先生。我也知道,你的朋友华生先生也是个很诚实的人。那么,我们现在就去那里吧,边走边说,我还要提一个问题,但我只可以对你一人讲。”他向周围探望着,好像很怕什么人听到似的,然后问道:“这案子你不感觉,不利于吉布森先生本人吗?”

“我想到过这点了。”

“邓巴小姐,你是没有亲眼见过,不论从哪个方面说,她都是一个非常好的女人,他很可能觉得他妻子碍手碍脚,这些美国人可比咱们国家的人更擅长玩弄手枪,那手枪是他的。”

“这一点获得证实了吗?”

“是的,那支枪原本是一对的。”

“那么说,是一对中的一支,另外一支在什么地方?”

“他的武器有许多,但没找到和这支配对的,不过枪匣子是装一对枪的。”

“如果真是一对枪中的一支,另外一支总该可以发现吧!”

“我们将枪全摆在他家,你不妨去看看。”

“再说吧!我们还是一同去查看现场。”

以上谈话是在警官的小屋内,这屋已成了地方警察站了。离开这里走了08公里路程,详细点儿说,是穿过了秋风萧瑟中的一片草原,踏着遍地凋落的金黄色羊齿植物,我们走到了通向雷神湖的一个篱笆门前。沿着禁猎野鸡地区的一条小径,走到一片空地,我们就望到那座迂回的、半木结构的寓所了,它位于土丘之顶,兼具杜德朝代与乔治朝时期的建筑风格。我们旁边是一个长满芦苇的狭长小湖,湖的中部最狭、一条马车路顺着石桥穿过湖面,在湖的两侧有一些不大的池沼。警官走到桥头的时候,停了下来,他用手指着地面说:“吉布森夫人的尸体就躺这个地方。”

“你是在尸体被移动之前赶来的吗?”

“没错,我马上被他们找来了。”

“什么人去找的你?”

“就是吉布森先生本人。当有人高呼出事时,他和其他人一同从宅子内跑出来,他坚持在警察赶来以前不许破坏现场。”

“这很明智,我从报纸上看到枪是在附近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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