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我们目前初步了解的情况来看,农机厂和玻璃厂的停工破产,都和陈九星旗下的长盛地产公司有一定的关系。这两个工厂,都是历史悠久,正处于向东的城市中心地带。农机厂有五千多工人,占地近一千亩,玻璃厂规模较小,但也有一千左右的工人,占地两百余亩,这两个工厂加起来,光地皮就有将近八十万平方米,而且都是黄金地段。如果能把这两个工厂的地皮拿到手,那钱就海了去了,天文数字。长盛地产什么都不干,仅仅只是转手倒卖一下这八十万平方的地皮,至少也能赚几个亿。”
毛大勇继续不徐不疾地介绍自己调查到的情况。
几个亿!
难怪陈九星那么卖力地帮政府“干活”,不计后果,不计代价。
“那他们打算怎么安排农机厂和玻璃厂呢?”
一名坐在床上的三十来岁年轻干部禁不住问道。
眼下省纪委八室有十几个工作人员,俱皆是秦伟东“精挑细捡”的得力干部,秦伟东对他们都寄予厚望,一再声明过自己的工作理念,叫大家畅所欲言,只要对工作有利,任何人都可以随时提出意见和自己的想法。
毛大勇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说道:“向东市政府的初步意见,是这两个工厂全部破产,重新组合。从现有的厂址搬迁出去,迁往郊区的工业区。两个工厂的地皮,整体出售,作为破产之后的赔偿金和重组的启动资金。改制企业资产中最值钱的就是土地使用权,所以改制企业往往花费很大的心思在土地使用权上做文章。途径有两个,一是在改制过程中低评土地使用权的价值,降低改制企业的净资产,以使改制后的企业少拿钱就可以把企业买过来。二是在改制后的企业出让土地使用权过程中低评出让的土地使用权的价值,暗中和购买者达成私下的协议,目的是减少土地使用权的收益并进而减少上缴国家的土地使用权收益。因为按照国家现行文件规定,改制企业在出售土地使用权的时候,其增值的70%(相对于改制时候的评估价而言)要上缴国家财政的。”
秦伟东微微颔首,说道:“理论上,这个办法可行。”
朱剑虹插话道:“不过,那要建立在这两个工厂确实必须倒闭的前提之上,不然,就是损公肥私。”
秦伟东笑了笑,说道:“根据现在的市场情况和这两个工厂的实际技术力量与生产力量来分析,这两个工厂,完全可以不必要破产重组,好好优化组合一下就能活下去。”
朱剑虹连连点头,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呵呵,你是搞企业的行家,你都认为这样可行,那就一定可行了。”
秦伟东笑着说道,随口抬举了朱剑虹一句。
朱剑虹连连摇手,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老领导,别人这么说,我就当他是夸奖,你这么说,那就是讽刺了……在你面前,我哪敢充行家里手?企业在改制中,需要整体资产评估,并进行全面审计。改制企业往往通过以下办法达到侵占国有资产的目的。一是帐内资产在盘点过程中故意盘亏,或将质量好的资产上报为质量差的资产,或将可以收回的应收款列为坏帐,然后上报给财政部门批准核销;二是固定资产和土地使用权在评估过程中故意低评,选择的参照物不科学,选择的评估方法不正确;三是虚报应付未付的内部负债,如改制费用、没有报销的职工药费、应付未付的工资、虚构应付帐款等;四是盘赢的资产不入帐。从人的本性讲,改制企业都想在改制的时候占国家的便宜,问题是为什么这样的目的能够得逞?我们知道,在改制中有以下几个单位可以和能够把关,评估和审计的中介机构,因为评估费用和审计费用的缘故,往往和改制的企业沆瀣一气。国有资产就这样得以过五关斩六将,大量的流失了!”
在朱剑虹而言,秦伟东既是领导,又是“导师”,他管理企业的很多理念,俱皆是来自秦伟东的启发。
秦伟东笑着摆摆手。老朱长期在基层工作,早年在国企任职,后又分管乡镇企业与纪检,对国有企业改制中的问题,看得还是很准的。
这也是秦伟东一贯的作风,对于自己看重的下属,从不吝表扬,也不吝提拔。
“这么说,我们现在重点是突破这个陈九星了?”
另一位工作人员插口说道。
毛大勇轻轻点头,又轻轻摇头。
按照情况分析,突破陈九星,确实是一条捷径。这个人,虽然只是一个市井之徒,并非官身,但却身居这张利益大网的中心位置,直接或者间接地参与了好几个大中型工厂的改制。如果在他身上打开了突破口,向东市国企改制过程中存在的诸般问题,不说能够得到彻底的解决,至少能解决一多半。谁都清楚,陈九星一个底层出身,毫无家庭背景的流氓地痞,能够混到今天这样的地位,公然宣称自己是向东的“地下市长”,绝对不简单。他所纠集的那个流氓团伙,成员多达千人之众,市公安局长公然袒护他当街施暴,所有这些,都说明要拿下他,绝非易事。
如果秦伟东是在向东任职,如同他在银州一样,掌握着向东市政法机关的大权,或许要拿下陈九星不算太难。可是现在秦伟东只是一位“客人”,向东的党政机关,俱皆在别人的掌控之中,无论取证还是后续的查办,都极其困难。
须知纵算在银州,最后发动总攻之时,也还是借助了楚南省政法委的大力支持,省委政法委书记陈敬民亲自坐镇,调集了一千多干警和武警官兵,最终才将银州的流氓恶势力扫荡干净。
陈九星流氓团伙的规模,远非银州流氓团伙可比,陈九星本人,更是省市高官的座上嘉宾,这一点,亦是银州的流氓头子尤义勇等人远远比不上的。
如果说,尤义勇等人还只是处于黑社会的“初级阶段”,陈九星就已经进入了“高级阶段”,他和他的那个流氓团伙,是名符其实的暗社会。
而况且,秦伟东在的职务,乃是省纪委常委,并非向东市政法委书记。他前来向东进行调研考察,为的是指导国企改制工作,不是来打黑除恶的。一上来就朝陈九星出手,不免要被人误会,秦伟东就知道跟流氓混混做对手!
这可不是政治博弈的正经手腕。
秦伟东却饶有兴趣地问那个工作人员:“那你说说看,要怎样才能突破陈九星?”
“这个……”
那名工作人员顿时语塞。
是啊,陈九星恶名昭著,向东差不多有一半市民都知道他是整个向东最大的暗社会头子,然而不管怎么说,抓人是需要证据的,也需要由强力机关出手。
向东市公安局,可不服从秦常委指挥。
“所以说,有些事情,看上去简单,实施起来,可就不那么容易了。”秦伟东微笑着教导了一句,随即正色说道:“不管怎么说,这几天的调研考察,还是很有成效的。大家继续发扬,争取把情况了解得更加透彻一些。我们的情况掌握得越细,主动权就越大。”
“是,常委。”
所有与会人员异口同声地答道。
“老朱,谈谈你那边了解到的情况吧。”
秦伟东转向了朱剑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