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说大也不大,但朱厚煜心事重重走得慢了些、费瑛也不敢催他,两人赶到文渊阁时张居正已经等了近一炷香的工夫,他仍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认真地品着茶盏中的香茗。
朱厚煜对这位名臣兼老师还是十分尊敬的,否则刚才也不会那么急切,虽然天子的身份决定了他不能欠身一礼,但朱厚煜还是歉然地拱了拱手。
“今日天气炎热,朕看为朕抬御辇的侍从们都累极了,便打发他们去歇息、自己走了过来,让先生久等了。”
“陛下以人为本、宽仁随和,这是明君贤主才会有的行为,能等候这样的天子是臣的荣幸。”
张居正本来还想着该如何委婉地劝告朱厚煜遵守约定,知道朱厚煜迟到的理由后,他立刻把自己想好的那套说词抛到了九霄云外,还难得地笑了出来。
其实张居正平日里也很喜欢笑,不过那只是皮笑肉不笑的假笑,对朱厚煜也只是礼节性的微笑,仍带着淡淡的疏离和考量,教朱厚煜不自觉地在他面前紧张起来。
然而他今天露出的笑容格外真诚,那是朱厚煜平时无论怎么用功读书、理政都得不到的赞许,而他今天明明只是做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朱厚煜不知怎地有些郁闷,赌气似得朝张居正发问。
“宽仁自古以来只有因宽仁而失天下、而未有因宽仁而得天下的,这宽仁到底有什么用?”
见朱厚煜提出这个问题,张居正立刻端正了自己的坐姿、身体朝着朱厚煜微微前倾。
“好问题,陛下以为汉高祖是一位宽仁的帝王吗?”
“这”
朱厚煜不禁犹豫起来,汉高祖刘邦在史书里留给他的印象其实算不上很好,甚至有些负面。
刘邦给他的感觉就像是一个德不配位之人,本身并没有什么出众的才能,把老婆孩子推下车逃命、接见投奔他的大臣时大大咧咧地让侍女给自己洗脚、对自己厌恶的人更是极尽挖苦讽刺之事,从他身上丝毫见不到一位仁君的风范。
不过结合一下两人当前的话题,这个问题的答案显然是肯定的,做题家出身的朱厚煜本能地找到了正确答案,尽管他并不明白背后的原理。
“应该算吧,可这跟他得天下有什么关系吗?”
“汉高祖起兵之后数次陷入绝境,最危险的一次当属鸿门宴,自己的部众尽数来自关东、却被项羽赶到了汉中,人心涣散到了极点,之后更是数次被项羽打得连战连败。
然而就是这样的汉高祖,却在一次次失败后变得越来越强大,汇聚在他身边的文臣武将越来越多,相比起那些一次失败后就湮灭于人群的诸侯,陛下不觉得这是件难能可贵的事情吗?”
“这”
朱厚煜觉得自己的思维混乱了起来,的确,历史上不乏一次失败后就一蹶不振的诸侯势力,前秦的苻坚就是个典型的例子,只是一次并不严重的失败就把他一生的努力尽数葬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