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穆之说这话,其实也是试探,他说完了,自己没有表态,却是一直死死盯着刘国。</p>
而刘国却不由仰天长笑,高声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若朝廷有道,我当辅之,若其无能,北伐大业,难道就此蹉跎嘛?!那却是决计不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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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点到为止即可,刘国的话,已经再明白不过了,三人相视大笑,刘穆之道:“来!为你我兄弟的北伐壮志干一杯!”</p>
三人各举大碗,一饮而尽。</p>
只是刘国心里却有数,光复故土,却不等于是北伐中原呢,为何不能是东征呢?</p>
刘国喝完后,放下碗,抹抹嘴唇,问道:“道民兄以为此次刘帅北伐是何用意?”</p>
刘帅说的,自然就是北府军的刘裕了。</p>
刘穆之用手拭了拭胡须上的酒珠,话音清晰而又坚定,“刘帅此次北伐,我看是被动之举罢了。王家也好,庾家也好,江左其他士族,对北府军都颇有敌意,但是那却是项庄舞剑志在沛公,刘帅仅仅是避祸罢了,如果刘帅不率军北伐,留在建康的话,恐怕以他的根基,就算有谢公保护,也未必躲得过明枪暗箭,所以,这话姜维屯田于沓中比较类似。”</p>
说到这,刘穆之眉头紧锁,最后几名话俱是缓缓道来,“我想,不,我敢肯定,刘帅北伐虽然旗开得胜,可是苻睿已经率军出关,屯于河南甚久矣,此乃氐人最后的精锐,战斗力不可小觑,这事情,恐怕不是易与呢。”</p>
刘国心中暗叹,段大人到底是眼光独特啊,这几个人,段业当时还没见过,都一口咬定他们是经世济国的人才,自己那时候还不相信,现在却是不能不相信,他们的眼光,他们的判断,都是无可挑剔,自己不过是因为主管情报工作,根据各方势力的动向,才能得出结论,可是刘穆之显然没有从军,也不可能有什么情报来源,却还能做出如此精确地判断,只能说他的判断和推理能力强了。</p>
这样的人,如果不是人才,还有什么是人才?</p>
刘国却还是不放弃,接着问道:“依兄之见,胜负如何?”</p>
刘穆之目光炯炯,一字一顿地说:“从情感上,我当然希望刘帅旗开得胜,我可是从小和他一起长大,但是从理智上,我必须说,恐怕刘帅必败!”</p>
“道和!”毛德祖忙道,“寄奴怎么会失败呢?你不要忘了,他自从加入北府军一来,可是战必胜,攻必取啊!淝水之战,如果不是那些门阀们刻意压制,寄奴可是第一功臣啊!”</p>
刘穆之回头看了看毛德祖,沉声道:“这天底下,没有常胜不败的人,连孙武,吴起,韩信也办不到!”</p>
刘国笑了笑,道:“何以见得?”</p>
“天时、地利、人和皆不在刘帅。“刘穆之侃侃而谈,“其天时,我大晋立国一百五十年,可偏安江左近百年,中原板荡亦百年,其正统固然仍在于晋,然其间屡次北讨,其意义,并非光复国土,不过宣示晋朝乃华夏之胄也。然北伐屡战屡败,中原百姓,多少离心,刘帅虽然迭次取胜,然祖逖也好,桓温也罢,谁人不是连战皆捷,眼看光复在望,百姓也都箪食壶浆以迎王师,其结果,却是王师败绩,百姓惨遭报复。”</p>
“说得好!然后呢。”刘国说道。</p>
“再者,如欲光复,则须上下一心,众志成城,内无掣肘,外难同心,可是如今,内则刘帅因避祸而勉强北伐,外则苻睿欲保故土而拼死一战,其攻守之势易也,且由北南征,则有地利,由南北伐,则多不利,由此观之,刘帅不利也。”刘穆之说道。</p>
见刘国听得认真,刘穆之接着说道:“最后说人和,虽然苻坚信佛教,然其自称天王,藐视朝廷,无以正名于华夏也。然我朝内部,内讧多年,早已离心也,刘帅虽然意志坚定,然手下人才太少,苻睿则是百战精英,又有楚瑜相佐,刘帅是疲敝之师,苻睿却是以逸待劳,淮河天险,非我所有,慕容家族,尚未消灭,以我观之,刘帅若能守住寿春,钟离,则尚可立于不败之地,否则,则恐遭不利,无非大不利小不利罢了。”</p>
刘国盯住刘穆之,仿佛不认识似的,听他侃侃而谈,才发现刘穆之确实是个奇才,大为叹服,因为刘国也是通过截获刘裕写给朝廷的密信,才晓得刘裕的确是面临不利,而且根据战报分析,原因和刘穆之说的却是一点不差。更重要的,是连作战的关键节点,即寿春和钟离,刘穆之都猜到了!</p>
刘穆之,刘国的人可是已经观察了一阵子了,知道他不可能有办法能够第一时间得到前线的消息。换句话说,这些只能是他根据自己的知识和当前的大势推断出来的。段业说过,虽然大部分情况下,实践中得到的经验,要比书本上的教条要管用多了。可是世界上总有一小部分人,单单是靠着读书,不断读书,把书本上的理论融会贯通,就能达到比实践操作获取经验还要管用,这话过去刘国不信,可是今天刘国亲眼所见,焉能不信?(未完待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