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也奇怪，以大运为界，东面是春雨绵绵，西面却是密云不雨，地面干燥得起了灰尘。一队明军在路上飞奔，一个个都跑得满身灰尘，蓬头垢面。</p>
看到这样的行军速度，一般人见了，只怕要大吃一惊，难道是陕西的秦军来了？在冷兵器时代，行军速度衡量一支军队的精锐程度的最重要指标。</p>
不过，仔细一看他们的旌鼓旗帜，只怕所有人都要大失所望。这哪里是精锐到不可一世的秦军，分明就是杂牌到不能再杂牌的彰德地方守卫部队。</p>
甘霖骑在马上，屁股火辣辣地疼，只恨不得立即跳到地上，让人将他的蓝呢官轿抬来。可他也知道，如此一来，这支军队的士气只怕立即就泻了，自然也没办法赶到天津卫。</p>
接到高原的信之后，他也知道问题的严重。若是让阿巴泰越过卫河，进犯京畿，九城震动不说。以京畿地区的平原坦途，后金大军自可纵横腾挪，不管是北上古北口，西去怀来、宣府进蒙古，或者索性东击抚宁，出界岭口回满州，都有可能，也有许多的变数。</p>
就目前而言，能够将阿巴泰全军压缩在天津，使其动弹不得自然是最好不过。到时候，敌人深入大明腹地，三面受敌，一面临海，可以说是肉在俎上。只需将时间拖延下去，等敌人士气丧尽，就是一次空前的大胜。</p>
如此一来，几十年的东奴之患一朝拔除，史书上将记上重重一笔。</p>
想到这里，甘霖不禁豪情万丈。一直以来，他都不认为自己是一个传统意义上的明朝文官，虽然他极度贪婪，对于那种一味干草，两分乡愿的官僚他却是非常不屑。甘霖的精神家园是盛唐烈风，上马为将，下马为相。沉醉唐风，剽悍胡马，此大丈夫所为也！</p>
不过，明军的纪律和体能追究比不上唐朝健儿，这一路走下来，部队都快垮了。昨日，部队的几个军官同时找上门来，请甘霖放慢行军速度，若不是甘霖拿出官威，晓之以礼，动之以情谊，只怕这几个家伙就会带着部下赖着不动。</p>
这个时候，随军参赞军事的侯方域抬出几口大箱子，打开一开，里面全是白花花的现银，一共有三千两。</p>
侯朝宗也不废话，直接说，“每个士兵每两天走一百里路一两赏银，到地头发钱。”</p>
见到了银子，所有的军官都两眼发红，嗷嗷叫着，提起鞭子就下去对着偷懒的士兵一阵狠抽。</p>
就这样，队伍才快了起来。</p>
士兵们都跑得浑身发热，很多人直接趴在大运河边上，扒开浮冰大口舔食着冰凉的河水。</p>
“雨声兄，你这支部队跑得还真是快呀，快抵上陈留军的行军速度了。对了，天津那边可有消息？”侯公子骑着一匹白马风度翩翩地从远处过来。</p>
“见笑，见笑，不敢同坦之的兵相比。”甘霖面露微笑，一拱手：“朝宗，信我已经派人用快马发到天津去了，这才一天，哪里有这么快。”</p>
侯公子道：“我这也是着急上火，一急就忘记了，雨声兄恕罪。”</p>
甘霖道：“我算了一下，一过青县就是一百里路，你那点银也花光了。等到天津卫，还有一百多里，按照目前的脚程，明天赶到静海，最早要后天才能到天津。银子准备好没有？”他知道，这支部队的士气全靠金钱维持。事关紧要，也顾不得什么儒雅之风度了。</p>
侯朝宗笑道：“雨声兄放心，陈留什么都缺就不缺钱，实在不行，我直接发银票。”</p>
“银票那东西还是算了。”甘霖没好气地说：“还有什么比白花花的现银更诱人的？”</p>
侯方域只叫甘霖放心，钱少不了。又问：“雨声兄，天津那边没什么问题吧？”</p>
甘霖略一踌躇，道：“没问题，天津卫的几个官吏和我是同年，国难当头，说服他们当不难。”</p>
“如此就好，只要天津的部队出城拖延一下敌人就好，即便丢了天津，高将军也有信心全歼阿巴泰大军。我只是担心……”侯朝宗抬头看了看天上的云团，有心忡忡地说：“就怕他们不出城，让阿巴泰顺利搭好浮桥。到那个时候可就麻烦了。”</p>
“要不这样……”甘霖也叹息一声，他太知道天津那群人的德性了，让他们出城同后金作战，可能性微乎其微，“要不，我单身一人骑快马去天津说服他们？”</p>
侯公子苦笑一声，低声道：“雨声兄弟，你若走了，这支队伍只怕都要散了。这几天，你手下的士卒看我的眼睛都是红红的，只恨不得把我给抢了。”</p>
“谁叫你那么有钱。”甘霖笑了笑，“算了，我还是加快速度行军吧。”候方域说得对，现在的明朝军队是一支没有任何荣誉感和归属感的武装力量，这样的军队已经急剧退化到山贼的水平。自己在，或许可以靠着官威压住他们。若真的只身去天津，只怕这些家伙立即会抢了侯公子，哗变而去。</p>
如此一来，这次算是白来天津了。</p>